這具身體瘦骨嶙峋,脆弱得宛如一碰就碎,在冰棺中靜躺了十年,身上早已沒有了活人的血氣模樣,像是遺棄多年的破舊玩偶。
可當烏驚朔的魂魄重新落入這具身體,那份精神氣便化作脊骨,撐得他肩脊挺拔,鮮活生動。
他的魂魄受困於此,卻一如從前般漫然不羈,即使如今站都站不起來,單單只是坐靠在那裡,都像是狂風驟雨中搖搖晃晃,卻永遠靜謐溫暖的風燈。
無一字言,單是立於前方,都能令披星戴月之人在風雪跋涉中拋掉所有深深的疲倦,就為了能靠近他,凝視他,觸碰他。
為了能將那盞明燈攏入懷中,擋掉腐蝕明燈骨架皮肉的寒風凍雨,珍惜無比地捧回家仔仔細細修複。
陸辭雪深深咬住牙槽,轉身就走。
*
釋酒和竹漆在發現招魂陣法成功的時候愕然無比。
釋酒原地瘋狂揉著自己的眼睛,自言自語道:“完了,我今天也沒被雷劈啊,我為什麼也能看見尊上起死回生詐屍了?我不會也跟著知栩仙尊一起瘋了吧?”
竹漆也懵了:“我不知道,我也看見了。”
這瘋病總不可能還傳染啊。
差點把眼睛揉嚇,睜開眼睛,看見的還是困在冰棺之中,茫然摸索著想要出來的烏驚朔。
釋酒暈了,拉著竹漆走出門外,狠狠扇了自己兩巴掌,竹漆就疑惑地看著他。
釋酒頓了一下,朝竹漆伸出手,心地善良地想給竹漆幫忙:“你也要嗎?”
竹漆:“……”
竹漆並沒有很想吃同事的巴掌,他推開釋酒自己走了進去,發現冰棺裡的人真的在動。
釋酒也跟了進來,發現這幻覺居然還沒消失,在原地冷靜了三秒鐘,發現自己有點冷靜不下來。
釋酒一直自嘲著和所有人唱反調,說尊上如果真有後手那他絕對倒立給尊上當牛做馬開空間,可他的確比誰都希望那一天到來。
他以前和所有人一樣覺得魔尊是個早晚要被仇家弄死的愣頭青,後來覺得魔尊是個好用的盆栽進貨大戶兼盆栽修複大師,再後來烏驚朔殺了「空間」一族中走歪門邪道的一方勢力之首,代表做法便是將無辜之人放入虛空之中煉化。
於是釋酒勉強承認他的確是歷史上比較獨特的一任魔尊。雖然花園裡的盆栽偷多了之後,烏驚朔早已有所防備,他三年偷不到兩盆。
但這並不妨礙釋酒當做交換給烏驚朔幹活。
他幫烏驚朔處理屍體毀屍滅跡,「空間」在銷毀痕跡這一方面有著極其亮眼的優點,所有屍身往虛空中一丟,沒人能找到。
這大概也是烏驚朔願意捏著鼻子忍他亂偷別人花花草草的主要原因。
後來那些虛空之中漂浮的幹屍被他一個個撈了回來,送到修真界,所有背後的隱情證據全部掏出來攤開在陽光之下,供人細細核對查驗,最後成了令所有人集體掩面的鐵證。
竹漆盯著模糊不清的冰棺看了半天,看見陸辭雪愣在原地不敢亂動,於是想上前把棺蓋掀了。
然而他似乎高估了自己的理智,腳剛邁出一步,下一刻就驟然軟了下去。
釋酒抹了一把臉,正要上前,差點被前面滑倒的魔絆到:“你在幹什麼啊,別添亂。”
說是這麼說,釋酒還是伸手把他拎了起來。
他看見陸辭雪似乎終於意識到冰棺裡的人想出來了,什麼也顧不得似的就要去推棺蓋,沉默半晌,還是拎著全身無力的竹漆折返回去,關了門。
凡事都有先來後到,很明顯,有人更需要先嚥下這碗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