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聽見陸辭雪說道:“可‘見青山’屬於極烈的劇毒,凡人沾上頃刻間屍骨皆化,修士沾上眨眼之間暴斃,知栩一介小小地階,若非木系天靈根出身,怕是已經丟了性命。”
“尊上當年屠戮「兌換」一族,年歲應當不超過一百,修為不超過地階,即使吸收了所有「兌換」族人,也總不可能一夜之間一口吃成天階,又如何能抵禦得了極烈極毒的‘見青山’。”
“而若是您當場一口吃成了天階,離飛升神仙僅一步之遙,又如何會懼怕這零星半點的毒?您應當早早消化了,半點後遺症都不留了才是。”
釋酒和竹漆同時看了過來。
他們只猜到自家尊上有苦衷,卻並未往這方面細想過。
陸辭雪說話時一直盯著床榻上疲倦蜷縮起來的魔尊。釋酒只告訴了他魔尊身中‘見青山’劇毒命不久矣的事情,上面那些是他自己想不通的地方。
當他看見魔尊豁然抬眸,鋒銳眸光直直釘過來的時候,那一刻心中恍如五味陳雜。
陸辭雪隱隱有種預感,那位「兌換」族長所言,未必完全真實。
可其中事實如何,唯有魔尊知道。
“以往種種,是你所犯之罪,便逃不了。非你之罪,嫁禍不了。”陸辭雪全然不懼,迎上烏驚朔的視線,道:“你若願意坦白,我可以幫你。”
然後陸辭雪看見魔尊一掃方才無所謂的懶散姿態,撐著床榻起了身。
他靜默良久後,緩緩道:“方才這些,你與你那些同門師尊說過麼?”
“……”陸辭雪下頜緊繃:“尚未。”
烏驚朔撐起身來,迎著陸辭雪的目光緩緩走到他的面前。
他比陸辭雪高上小半個頭,身上只著單薄裡衣,衣襟被睡皺,隱約露出修長鎖骨。
魔尊平常向來是一副什麼都漠不關心的散漫模樣,他從前有多心不在焉,如今盯住人的時候壓迫感就有多強烈。
“你說了。”魔尊緩緩笑了起來,冰涼的手指按上陸辭雪的後頸。
他太瞭解辭雪,也太輕信辭雪了。
陸辭雪能覺察他人所不能覺察之事,再讓他順藤摸瓜下去,只會徒增變故。
烏驚朔收回方才不太想管的話。
現在看來,不管不行。
陸辭雪神情驟變,可還不等他及時撤開,後頸處便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一道封印落在那裡,渾身浩瀚的靈力在那一瞬間通通凝結起來,半分都用不出。
“多謝知栩仙尊的……”魔尊笑吟吟的,“救命之恩。”
釋酒和竹漆愕然地看著這一切,陸辭雪剎那手腳冰涼,轉眼間就想明白了,喉嚨微堵:“……你故意的?”
故意露出破綻,故意引他猜測,故意讓他出面在正道心中埋下懷疑的種子。
“哪能啊。”
魔尊嘆了一口氣,“只不過借你之口,為本座開脫罷了。你那師尊才剛被「兌換」族長擺了一道,又怎會輕信他的話,擅自圍剿本座。”
陸辭雪宛如被寒冰刺了一下,他打掉烏驚朔按在自己後頸的手,咬住牙關,一字一頓道:“所以你,的確,罪該萬死?”
魔尊默然,不知為何避開了陸辭雪的視線,片刻後他牽了牽嘴角,沒心沒肺道:“當然不是。你不是已經幫本座澄清了嗎?”
“……”
陸辭雪徹底失望,甚至荒謬地笑了兩聲。
垂在身側的手卻微微發抖,掐得掌心都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