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義雄,我也想到過,你遲早要問這樣一個問題。唉,作為鐵木真的後裔,現如今,我們的大好河山哪兒去了呢?那塞外草原,只是我們的起點,然而,現如今,也成了我們的終點。不妨直說吧,我們是被人家趕回去的。於是,每念及此,我就想起了‘不共戴天’這個成語來。有了這種想法,終於有了那麼一天,我決定削髮為尼,以此明志——”
“郡主娘娘,真想不到,你有這樣的一片苦心——”
“苦心?還不如說是‘苦衷’吧?為了掩人耳目,也是為了行動方便,貧尼也只能這樣了——”
“郡主娘娘,你凡心未斷;我,我——”
“你,你想幹什麼?”嫻遠的聲音,似乎有些慍怒。
月白聽得很清楚,伴隨著這聲音的,是“啪——”的一聲,似乎是一隻手打在另一隻手的手背上的聲音。
“郡主娘娘,我,我的心意,你還不瞭解嗎?”義雄的聲音響起。
“義雄啊,我也不是木頭人。你,你的心意,我自然也能洞悉一二。只是,只是,身負著家仇國恨,我,我又怎能——”
“郡主娘娘,你,你總覺得既然身負著家仇國恨,就應該把兒女私情拋到一邊去。其實,如果一個人,如果一個人連個歸宿都沒有,她所做的那一切,究竟又是為了什麼呢?”只聽義雄這樣說道。
沉默,靜默。
連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聽得一清二楚的靜默。
當然,月白也不會那麼傻,就算拿著一根針,此時此刻,她也不會讓它掉到地上。
呼吸,偌大一個山洞裡,就只剩下三個人呼吸所發出的微弱的聲音了。只是,嫻遠和義雄一直都沒想到,在這山洞裡,還有另外一個人的呼吸。
時間,就在這呼吸聲裡,緩緩地流逝著。
“義雄啊,你的話語,或許也不無道理。哦,你願意聽我說嗎?嗯,好多年了,我,我似乎也習慣了一個人獨來獨往。其實,總有那麼幾個夜晚,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我就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了。是啊,是心跳的聲音,清清楚楚的心跳的聲音。有一段時間,義雄,你也知道的,我時常跟那錢福在一起。如果要說我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那自然是自欺欺人了。只是,太多的時候,我想得更多的,就是那家仇國恨。這樣一來,那情感的細流,就被掩蓋在厚厚的冰川下面了。而另一方面,我和義雄,一主一僕,有些話語,終究有點說不出口。而在這一方面,有時候,他也不夠自信不夠主動。這樣一來,有意無意之中,雙方也就回避著躲避著什麼?哦,直到有一天,義雄,那一天,你,你終於出現了。而且,你義無反顧地站在了我這一邊。義雄,我的過去,你,你能夠不在意嗎?”
“郡主娘娘,你的過去,我不在意;我只在意你的今天和明天——”
“義雄,你,有朝一日,你——”
“郡主娘娘,相信我,會有那麼一天的——”
“哦,義雄,你聽我說。按照我們塞外草原的規矩,出門在外,在定情的那一刻,要到高處去,面對著草原的方向,祝禱一番——”
“好吧,我們,我們這就到外面去。爬到山頂上,讓你面對著故鄉的方向——”義雄的聲音響起。
接下來,兩人的腳步聲由近及遠,應該是出了這山洞,然後爬山去了。
山洞裡,再也聽不到腳步聲之後,月白懸著的那顆心,終於緩緩落了下來。
再過了好一陣子,確信這山洞裡再無其他人的時候,月白才從那藏身的山洞裡探出頭來。
此前頗為寬敞的山洞,也就是此前嫻遠和義雄談話時所處的這個山洞,這一刻,真的連個人影也沒有了。
月白放下心來,躡手躡腳的路過那兒,來到了整個洞口的出口處。
依然沒個人影,月白一閃身,躲在了一處高樹灌木草叢掩映處。
再過了好一陣子,估計嫻遠和義雄也爬得差不多了,月白才緩緩地閃出身來,慢慢地轉移至草地邊沿處。
再找了個機會,月白轉過身來,向偏西北一側的山體望去。
偌大的一片山體,有石頭有草木,就是沒有嫻遠和義雄兩人的身影。
月白暗自思忖道:這樣看來,這兩個人多半已爬到山頂,然後再稍稍往西偏北方向走出一段距離。再然後,就是嫻遠按照自己的規矩,要面對著塞外草原的方向,祝禱一番了。嗯,至於以後有沒有什麼海誓山盟,我就不必多管了。對於我來說,當務之急,就是趁著兩人沒回來之前,回到那要塞去。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嫻遠和義雄見到我的影子......
拿定主意之後,月白看準時機,一溜煙潛回這片草地的另一側。再過了一些時候,就走在了返回要塞的路上: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是啊,此時此刻,我離自己的地盤,也就是半里之遙了。就算嫻遠和義雄尾隨而至,我也不怕他們了。嗯,就算打不過他們,我只要且戰且退,與此同時,只要大喊幾聲,我們邊的人,就會聞聲而至。嫻遠和義雄武功再高,在數十數百人手下,又如何討得了好去?
這一趟,也算是滿載而歸吧?
此刻想來,嫻遠和義雄的如意算盤,打得也算不錯的。只是,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們恐怕連做夢也沒想到,他們的密謀,會讓我馮月白聽得一清二楚。這樣一來,敵方在明處,我方在暗處,我方的勝算,就大起來了。嗯,七天之後,月圓之夜的下半夜,他們就會乘興而來了。那麼,迎接他們的,會是什麼呢?
此事關係重大,自然是要向李先生稟報的了。嗯,以李先生的文韜武略,再加上如此透徹的敵情,這一仗,確實大大有利於我方。
其實,從這裡到要塞,也就是那麼幾步路,這一刻,我竟然覺得頗有些漫長。是啊,這一刻,我最急於做到的,就是及時見到李先生。只要回到了我方的要塞,接下來的事情,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了。
嫻遠啊,義雄啊,再過幾天,我們就會再見面了。到了那時候,你們的算盤打得怎麼樣,你們就會一清二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