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就死了,扔了。」
冷血的一句話在寒風中直刺得人血液滾燙,沈如松當時便頓感心中憤恨湧上。這個活活被泥巴嗆死的人他雖不認識,但也見過幾面。甚至都不太需要聽口音看面容,僅是從沒長輻射瘤子這一點,就知道死者是琿江南邊的同胞。他可能是個基建兵,又或者是農場工人,不論如何,都是沈如松宣誓要保護的人。
然後他就這麼死了。
沈如松血才湧上來,旁邊的楊旗就已然罵出了聲:「去你……%&*的,這是個人!扔你%&的。」
一通罵聲出口,等到鄧豐反應過來捂住楊旗的嘴要往隊伍里拉時,已經晚了。
牛高馬大的工頭眯起了細細的眼睛,看上去跟閉上眼似的,因此有個綽號叫做「蒼蠅眼」。一方面嘲諷他眼睛小得跟蒼蠅似的,一邊又是忌憚這人眼睛毒辣地如蒼蠅般,視角極寬。
「啪」地一記爆響,蒼蠅眼手中長鞭一甩,如同音爆一般,鞭梢斜著給楊旗的臉印上一道極深的血印。
帶有濃重方言的野人話自蒼蠅眼口中噴出,他捲起甩開的長鞭,毫無離開的意思,他甚至指揮起周圍看戲的野人守衛,守衛會意,當時就要把楊旗拖出來。
沈如松和鄧豐、李敏博等人怎會就這樣把楊旗給交出來,立刻站出去抵抗著野人守衛,但後者不僅帶了槍,還帶了專門毆打鎮壓用的甩棍。
沈如松稍稍躬起腰,瞅著五六名衝過來的野人守衛的間隙,他與同伴們的默契地側身一閃,繼而後足發力,狠狠撞向守衛的腰部。沈如松的力氣還算保留了不少,這猛地一撞,成功給守衛頂的雙腳幾乎離地,但這就是這樣了。連續一個多月將將維持生存所需的食物供給,讓沈如松體重跌得很厲害,他大約一米八的個頭,體重如今才不到一百四十斤,而他的對手雖然個子相符,但體型卻是絕對的壓制。
守衛接連肘擊沈如松後背,砸得沈如松悶哼不已,他咬著牙不放手,但結果卻是另外一個守衛衝了過來,一腳踹得他橫滾了出去。
砂石路磨得沈如松滾了幾滾,幾米外就是路邊懸崖,沈如松險險地扒住了縫隙,給自己止住了去勢,否則他真得滾下去,這上百米的高度,萬無幸理。
沈如松還沒反應過來,便有守衛大步過來,揪著他的頭髮給扔回了卡車後,旋即便是咔咔幾聲,這是子彈上膛的響。
這下俘虜們再也沒動了,再快也快不過子彈。沈如松和鄧豐兩人互相攙扶著起來,在場的俘虜不論是誰,都捱了一通毒打,鼻青臉腫都算是輕的了,幾個下手最狠的野人守衛還在折磨人,在一聲慘叫下,有人的耳朵被直接扯了下來,血淋淋扔到了沈如松面前。
這時,蒼蠅眼才慢悠悠說道:「誰,剛才,罵,我。」
寒風烈烈與山風蕭瑟,寒意和痛覺一道叫沈如松止不住的發抖,他與鄧豐交換過眼神,彼此都明白,如果讓楊旗被抓出來,他的下場最好也要被打成殘廢,而大機率的結局,是被扔下懸崖。
這裡是一個露天採石場,梯道層層疊疊,最高點到最低點的落差能有兩三百米,全是陡坡。在毫無人命保證的奴工礦場裡,每天都會有人跌落爬梯而死。這些人裡絕大部分都是不從屬於天堂谷的部族民以及畸形人。一開始沈如松還奇怪為什麼谷地顯得如此豐饒,現在他懂了,完全建立在外頭奴工的血淚上。
「沒,人說?」
蒼蠅眼抬手便是一槍,俘虜群中的一人肚子中彈,哀嚎著被人拖走,踢下了懸崖。
蒼蠅眼解下了彈匣,示意裡面還有滿滿的子彈,最少有十四發,足夠打死人群的一半。
沈如松能明顯感到楊旗在掙脫自己,他機械地擰過頭,咬牙
低聲道:「別,犯,傻!」
然而楊旗這莽撞小子的愣氣,不是六個月的當兵生涯和一個月的囚犯生涯可以輕鬆磨平的。剛入伍時,他就突出了一個敢作敢當,硬是為了幾塊表掏了上萬塊出來,後面犯了錯也絕不牽連別人,這次他哪裡容得了因為自己,連累其他戰友一道死?
沈如松咬緊了嘴唇,他毫不懷疑蒼蠅眼會真的繼續開槍,但是他只能賭一賭,不過他可不會賭敵人的「仁慈」,在槍斃十三個人裡,不會有他在意的人,他只會賭自己衝得夠不夠快,能不能奪下附近守衛的槍。
橫豎都是死,不如多帶走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