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個小時,它像一隻離開水的魚,亂蓬蓬的頭髮白了大半,臉色青紫,目光迷離躲閃,弓著腰抱膝而坐。我不敢相信,它是那個以開府元勳居功自傲的狂妄之徒潘準。
敗者為寇!也許它沉寂了成千上萬年,只為等候一次天時地利人和,然而,成敗懸於一線,人算不如天算。
“小的叩見潘準王。”小羅子**裸的揶揄,激得老潘怒哼了一聲,“你一個野鬼,也配跟我說話?
要不是低估了一介女流的能力,老子會陰溝裡翻船?今天栽你們手裡,老子萬年的命快點拿去吧!”語氣怨懟寞落。
我吩咐小羅子把綁在它頭上的翻天印取下來,“潘準,本莊主只要問你一句:你當初無怨無悔,歷經千辛萬苦,跟著陰王建立地府為了什麼?”
它精神為之一振,我從它豪情萬丈的目光裡,彷彿追溯到萬年以前,它鐵骨錚錚,金戈鐵馬,意氣風發,堅定地追隨陰王南征北戰,開疆闢壤,每一場馬蹄濺紅,每一次手起刀落,每一滴冷血成冰,都是邁向宏偉藍圖時堅不可摧的憧憬。經歷了無數次血雨的洗禮,無數次遊走在煙消雲散的邊緣。
視窗湧進來的風不時撥亂我的長髮,一寸烏絲,幾縷煩惱,還是短髮的好,小羅子它們,至少沒有風拂發亂的懊惱吧?
老潘額際的一綹頭髮遮住了左眼,被風捲起,一條蜈蚣似的疤痕略微凸起,清晰可見,顏色慘白,大抵存在了許久許久。
“臭丫頭,看什麼看?”它無力地斥道。
小羅子拿起翻天印,用側面拍打它的後腦勺,“怎麼跟我們孟大人說話的?”
它全然沒有理會,接著傲嬌地看著我,“我這一生,只追隨陰王,她想創造一個全新的世界,我便拼盡全力成全她。”
看不出來,也是個情種!“你拼盡全力助陰王創造了酆都城,如今地府太平盛世,欣欣向榮,不正是陰王創造地府的初衷?既然當初可以為了她無視生死,現在為何不能為她守護?不管為人為魅,請別忘了自己的初心!”
“初心,我怎麼會忘記?”老潘的目光和語氣柔和了很多,也許,麻仙姑的隱退和它有關係吧?“我的一生都會守護她。”
“她想守護的是整個地府,你該守護著她的守護。”我說。
它嗤笑了一聲,“如今的地府已經不需要她守護了。若不是心死了,又整會捨得離開她一寸一寸建築起來的世界?地府,好似她的孩子,她用自身的瓊漿悉心餵養,盼望著它一天一天長大,誰知道孩子成人了,卻容不下生它養它的母親了。”它一字一頓地說,似乎要將在心底埋葬了多年的怨恨一顆一顆拔出來,又似乎是要讓我聽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不管是哪個似乎,它想傳達給我的是,陰王麻仙姑並不是像傳說中的那樣,名成名就後覺得高處不勝寒,便歸隱了。麻仙姑是何等聰慧、機智的女子?她在地府無魅不服,有誰能將她逼離地府?又有誰願將她逼離地府?
“潘準,雖然在創造地府時你立了奇功,但你如今無官無爵,妄下斷言,可是死罪一條。”我是地府的高管,維護地府的安定團結我義不容辭。
它不羈的笑道:“官爵名分豈是我潘準追尋的東西?上天入地,能讓我追隨的,只有她,所以,我不接受官位。有她,我就有了全世界;沒她,我有全世界又有何用?”
“不管陰王為什麼歸隱,她對地府只有保護和愛憐的,如果帶有怨恨,她完全有能力毀了地府再一走了之。”我希望潘準回頭,它是除了十大陰帥以外,唯一一個為了地府的今天立下汗馬功勞,但又不被魅界所知的魅,它一直以一個無名小卒的身份存在,在陰王歸隱後仍能風平浪靜守在酆都,是因為它愛屋及烏,愛她所愛。“回頭吧!”
小羅子默默玩著翻天印,獄警筆直筆直立在牆邊。
“開弓沒有回頭箭,我想,等我推翻了閻羅,締造一個全新的地府,她夢想中的地府,她就一定會回來的。”它盯著小羅子手裡的翻天印。
那好吧!說了幾大籮好話,它不肯回頭,只能公事公辦了,“小羅子,你來詢盤吧!”
不待小羅子回話,老潘接道,“用不著大家操心,雖然我被孟婆肚子裡的東西暗害,但成王敗寇的話是我說的,我不會跟你們回地府了!”
它衝過去撞倒小羅子,奪下翻天印,猛地朝自己頭上拍去,“仙兒,珍重!”
我伸出手攔它,瞬間只有一縷青煙繞著我的手腕消散。我趕緊將它握在手裡,有一天,我會不會像它,不忘初心,白骨成煙?
鬆開手,空無一物,恍然如夢。
“孟大人,它肯定知道你中的什麼咒,剛剛你怎麼不問?”小羅子把翻天印拋得高高的,接住再拋。
這個咒救了我兩次,對於救命恩咒,還是得請教它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