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依然保持著優雅的微笑,一旁的尼德霍格已經蹙緊了眉宇。
帝國和新秩序得以維持的根基在於對全世界財富的收割和再迴圈,共和國和新技術體系的崛起不但使得共和國自己成了無法收割的物件,隨著影響逐漸擴散,還會使得以往對其他國家的收割組合拳效果大打折扣,甚至反噬帝國自身。
首先共和國保證了自己不被帝國收割,然後透過持有大量的帝國馬克外匯儲備來對帝國“抽稅”。具體做法是當帝國製造了“危機”,開始收割他國時,共和國和帝國一道低價收購資產(包括不限於原材料資源的開發權,競標基礎設施建設,或者只是收購一些資源,或者參與重建或者投資。這就等於,對帝國來說,回到手裡的只有紙幣而非財富,只有通脹而非實際的好處。
“短時間內,這種趨勢不會讓帝國產生警惕,或者說不會讓帝國疼到警惕。但隨著需求的減少,帝國的企業和工廠生產的工業品必然會出現滯銷現象,帝國馬克也會貶值,物價飛漲、社會矛盾尖銳……也就是通貨膨脹引爆的經濟危機。以帝國的國力和體量,一場經濟危機還不至於讓國家毀滅,但問題是這之後。”
經濟危機必然導致帝國的力量受損,放在過去,帝國需要找一個物件收割財富與輸出危機。但屆時帝國將會發現不但無法收割共和國,連帶對其他國家,也剪不了多少羊毛了。
正所謂此消彼長,當帝國飽受通貨膨脹和經濟危機折磨時,共和國並沒有停下實力積累,最終雙方的實力對比將會抵達一個微妙的引爆點。即帝國逐漸難以支援帝國馬克在國際經濟活動中的霸權地位,共和國的國力則增長到了足以推動自身貨幣國際化,取代帝國馬克的地位,捎帶著還能向外國輸出各種基建、技術、產品,構築起自己的貿易體系。這時帝國會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使用以往的收割手段,不但是有沒有利益的問題,而是可不可以回本的問題
原因在於,以往帝國引爆其他國家的危機,製造資產價格波動後,能以帝國馬克低價收購他國優質資產並且回收流動性,雖然會被共和國截留一部分,但絕大部分收益仍然是帝國的。
可一旦共和國壯大到能輸出資本、產品和基建,著手構建自己的貿易體系時,大部分收益必然會被共和國收取。
“他們大概會這麼做。首先簽訂一系列貨幣互換協議和本幣貿易結算協定,同時共和國提供由他們主導的各種國際融資通道。逐漸改變以往直接使用帝國馬克收購資源或資產的方式,用共和國生產的產品和基礎設施折算帝國馬克,諸國以本國優質資產的期權折算帝國馬克達成交易。雙方僅僅是聲稱使用了帝國馬克,實際而言一芬尼都沒有流動。”
如此一來,情勢就演變成了帝國在世界各地製造出各種地區衝突與危機以後,共和國以這種方式介入,不但截留了本應回流到帝國經濟的收益,甚至可能沒有收益。打個比方,公國需要輸出農產品和木材,共和國以基建和產品出價,公國以基建收益的期權或者其他資產的期權抵押,達成交易。這中間僅僅是物資在流動,帝國馬克只承擔估價單位的作用。帝國無法在其中以收割任何收益。並且共和國必然還有自己的資金渠道,比如各種充當白手套的私人投資銀行等等。
對帝國來說,這種情形一點都不有趣。
“到那個階段,已經算不上挑戰,而是嚴重動搖甚至會逐漸侵蝕、粉碎帝國的根基。長久以來帝國為了構建和維持新秩序體系,付出了鉅額的成本,不得不維持龐大的軍事開支以及一定程度的對外逆差來保持流動性,但只要可以收割下去,那麼帝國的貿易逆差和高額軍費都是值得的,最後總能得到超額回報……但現在而言,帝國付出了成本,消費了影響力,卻得不到相應的收益了。”
如果帝國拋棄一家獨大的新秩序迴歸多邊主義的國際協調也是一條道路,但這並不代表轉變了就一定會成功,國家體制和社會與觀念驟變,最容易催生混亂與內戰,如果大國轉向如此容易,某個紅色帝國也不會一夜之間轟然倒塌。
對大國而言,調頭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如果能輕易改變生存方式或者社會制度,那麼歷史上諸多大帝國早就那麼幹了。這也就是為什麼帝國必須在危險還在萌芽狀態就予以扼殺,如果不行就要立即著手直接的,有力的,實質性的,針對共和國的打擊。
只要共和國以這種方式活著一天,帝國和新秩序都有解體的風險,等到共和國危險正式浮上水面再來做這件事,非但沒有必勝的把握,甚至有沒有超過一半把握也很難說,到那個時候,不管帝國是否樂意,都不得不去賭這個一半一半,這對於國家戰略的選擇而言,無疑是最糟糕的情況。
看似有選擇,實際上沒有,因為只有糟糕和更糟糕的區別。如果不解決眼前的問題,日後哪怕找到再多的錢包,也填不飽帝國的肚子,甚至會越來越餓,最終只能在自我崩壞和毀滅世界之中做選擇。
“羅蘭未必能預測到這個地步,但新技術步入正軌,各種效果顯現出來後,他必然會注意到各種現象,從中推匯出結論。到時候他或許會設法延緩相關程序,阻止火車對撞的情形出現。不過到時候又有誰會去聽他的呢?”
或許如羅蘭所說,人類的行動出發點都是善意,都是以謀求幸福為己任。然而一個人、少數人的善意是無法改變世界的,也無力撬動歷史發展的軌跡。
將國家政策決定的基礎乃至世界的命運寄託在對善意的期待之上,這是大錯特錯與不切實際。
能夠相信的,能夠依賴的,唯有以惡意為思考基點,經過周密計算得出的結果而已。
“這場紛爭對我們和共和國有著同等重要的價值,他們不能輸,我們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