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全程觀摩了皇帝訪問前後發生的一切,這場鬧劇讓這些一度對共和國充滿憧憬的年輕人極為沮喪,其中最為失望的自然是“夜鶯”。
不同於見慣了政治角力和爾虞我詐的“知更鳥”跟有些隨波逐流的馬賽,“夜鶯”是純粹的戰士。
游擊隊裡的老兵稱她為“死亡天使(azrael)”,同齡少年兵稱她為“華爾秋蕾(walkure女武神)”,乍一看似乎是很拉風華麗的稱號,可只有在戰場上待過的人才知道那根本是“死神”的同義詞。
在朝不保夕,隨時會有死亡和傷痛拜訪的戰場上,士兵們普遍會變得非常迷信,各種在常人看來稀奇古怪的忌諱在士兵中卻非常流行。通常來講,士兵們並不諱言死亡,為了威嚇敵人,在武器或載具上畫上死神和魔鬼的圖案也不少見。但很少有人在給同袍取綽號時會使用和死亡相關的單詞,因為這會帶來不幸不是給那位綽號擁有者,就是他身邊的人。
亞茲拉爾是加百列麾下十四位死亡天使之首,是末日審判時吹響號角的天使之一;華爾秋蕾的詞源願意是“貪食屍體者”,後來慢慢演變成“挑選戰死者的女性”;兩者的共同點不是美麗、神聖,而是“與死亡同在”。
有死亡天使在的地方,有女武神在的地方,必定是屍山血海,唯有這些支配死亡的使者站立於大地之上,不分敵我的收割生命,帶走遊蕩在戰場上的亡靈。
最美也是最惡【】劣的送葬者這才是綽號裡的真正含義。
會給一個十六歲的少女送上這樣兩個綽號,這已經不是開玩笑或惡作劇的問題,其中包含的惡意和恐懼幾乎溢於言表。
說實話,這其實也在所難免。
少年兵的戰場存活週期一般是一週時間,運氣差的只能用分鐘來計算。
這不是說“自由軍團”的游擊隊為了儲存戰鬥力,讓老兵龜縮在安全地帶,讓少年兵去送死。像這樣毫無廉恥的事情,這些清高的戰士死都不會去做。
少年兵的死亡率之所以居高不下,很大程度是因為他們太過年輕。
年輕意味著充滿活力和幹勁,歷史上也不乏少年兵痛揍成年人部隊的戰例,很多時候娃娃兵們表現出來的狂熱和執著連成年人都自嘆不如,相當多有經驗的退伍老兵在回憶錄裡將自己親手擊斃的少年兵稱之為“幼狼”、“未成年野獸”,並且一再提及遇上娃娃兵必須果斷予以擊斃,這種時候猶豫和心軟的代價是極為慘重的,你不光會害死自己,還可能捎帶上你身邊的同袍。
年輕氣盛和血氣之勇雖不被老兵們所取,可面對狂熱的少年兵,老兵們也會感到棘手,有時候一不小心還會吃上大虧。
然而“自由軍團”面對的不是活生生的人類所組成的軍隊,而是無窮無盡的鋼鐵亡靈大軍。
不懼死亡,不畏痛苦,不知憐憫,不懂恐懼。只要一下命令便一往無前,直至將敵陣蹂躪殆盡,前往下一個戰場的完美軍隊。
面對這樣的對手,年輕、衝動、血氣之勇、缺乏經驗、不夠堅韌的少年兵部隊損耗率自然會比成年人要高得多,為了不讓“軍團”帶走戰死者或垂死者的腦組織,活著的人在撤退前還要對準亡骸甚至是一息尚存的同袍頭部開槍。經常承擔這類任務的人會被私下稱為“送葬者”,而“夜鶯”正是因為在兩年來的戰鬥中承擔了太多“送葬”的工作,以至於會被冠以那樣的稱號。
背後的指指點點,角落裡壓低聲音的碎碎念,當面揪著衣領被罵“專殺同伴的混賬”、“為什麼你還活著”、“為什麼死的是他們”這些早已成為她生活中的一部分。對斥責、詛咒、怨恨、嘲弄,她並不想回擊。她自問換成是她自己,同樣也沒辦法忍受身邊有一個專門對自己人補槍的死神,如果自己的好友或至親死在這個死神的手裡,她一樣會控制不住情緒。
這是沒辦法的事,他們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會哭會笑,面對毫無道理的死亡和災難,不可能像“軍團”一樣默不作聲。
對這些心知肚明的“夜鶯”選擇默默承受這一切,原因卻並不僅僅是寬容和體諒別人的心情。對她來說,“自由軍團”是最後的容身之地,如果沒了這個立足之地,她將無處可去,更不要說向奪走她所有一切的帝國復仇。
“自由軍團”、共和國就是這個女孩如今擁有的全部希望,而自從進入共和國的所見所聞卻無時不刻在衝擊著她的信心。
這就是她相信的?
這就是她嚮往的?
這就是她一直以來依賴和保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