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茵戰線中查理曼一側塹壕裡的伙食狀況除了“每況愈下”,已經找不到其它形容詞了。
查理曼有著自己獨到的飲食文化,哪怕軍部天天扯著嗓子叫喊“奢侈是大敵”,沒事派憲兵隊去翻垃圾箱,看看有沒有肉皮或骨頭,看看有沒有搞奢侈腐化的非國民(亞爾夫海姆媒體稱此事為年度最佳笑話)。甭管到了戰場上,大兵們吃的都是什麼,軍營裡的伙食好歹還是鋪著亞麻桌布,配白蘭地、香菸、巧克力的七道正餐。你要是在查理曼街頭逮著有胖子,此人不是軍隊高管就是和軍隊採購有關係的,不然國民們都在鬧低血糖的時候,怎麼還能跳出來一個在為三高和動脈硬化犯愁的傢伙。
查理曼政府和軍隊的腐化一直存在,而且還是幾乎公開的秘密。利用職務為自己撈取好處對各級軍官,尤其是後勤系統的渣渣們來說,完全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前線吃緊,後方緊吃。前線將士餓的半死,後勤部照樣喝真咖啡敲圖章——這是查理曼當時的真實寫照。不過萊茵戰線的事情還真怪不到這幫蛆蟲的頭上,這幫渣滓惹龍惹虎也不敢惹王太子,更不要說憲兵大爺們直接常駐各部門的情況下,膽包身也不敢隨意亂來。之所以會出這種亂子,一半是因為查理曼軍隊後勤體系的混亂,另一半則是拜防衛軍空軍所賜。
前面說過了,過快的物資集中造成物理通道擁堵,導致很多物資根本運不到前線,食物也是其中之一。在各級兵站倉庫裡,各種食品幾乎堆積如山,其中不乏高階食材。但由於運輸效率的低下,排程們只能在向前線輸送裝備器材和食品補給之間抉擇,而司令部的軍官常常會選擇前面一種,這就使得運輸食物的份額被進一步壓縮。加上防衛軍空軍置前沿陣地不顧,全部心思投入斷絕查理曼後勤的“空中絞殺戰”中,整列整列火車的物資被炸燬。這就進一步加深了前線的食品危機。
補給與後勤的致命性不足——曾經讓瓜島上的同袍們痛不欲生的幽靈,如今肆虐於萊茵戰線。總算萊茵戰線不是海外孤島,再怎麼惡劣,喂牲口的燕麥、苜蓿、蕪菁還是能搞到的。至於味道麼……咳咳,反正有軍官已經放話“查理曼人自古以來就是食草民族”、“飢餓都無法戰勝,如何戰勝敵軍?”。要是有誰對此提出質疑,一律送去憲兵隊。
西里昂一日三餐都和蕪菁有著不解之緣,早上是蕪菁麵包皮,中午蕪菁雜燴,晚上蕪菁大餅和蕪菁涼拌生菜。這些沒有營養也缺乏熱量,更談不上口感的玩意兒永遠都在折磨西里昂和其他人的舌頭和胃。不過現如今還能有口吃的就不錯了,哪能容許他們挑三揀四,個別情形惡劣的部隊連蕪菁長啥樣都快忘了。
有一個從瓜島流傳過來的衡量生命的標準正在萊茵戰線迅速擴散,這個標準雖不能說絕對標準,但用來描述那些極度飢餓的部隊倒是非常貼切。
站得起來的人:還能活30天;
坐得起來的人:還能活三星期;
躺著站不起來的人:還能活一星期;
躺著就尿尿的人:還能活三天;
說不出話來的人:還能活兩天;
眼睛都不眨的人:還能活到明天;
能普遍套用這套標準的部隊,究竟處於一種怎樣悲慘的境地,相信大家基本上心裡有點數了。也難怪查理曼大兵對叛逃過來的逃兵如此冷酷無情。自己這邊三餐不濟,還得分出食物接濟這些明顯之前伙食不錯的傢伙,是個人都無法接受。
實際上,那些牆頭草還不是最悲慘的,那些之前參加突擊G5觀察哨帶傷逃回來的傢伙們才叫悲慘。
雷馬克下士和據守G5觀察哨的全體官兵一致認為那一晚他們消滅了所有突襲自己的敵軍,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參與突襲計程車兵中,有近百人是勉強能行動的傷兵。衝鋒開始後他們就落在了後面,發現情形不對後立即扭頭就跑,原本的上坡立即變成了下坡,加上防衛軍守軍的注意力全被髮動萬歲衝鋒的那些人所吸引,完全沒想到後面還會有人逃回去,結果這群傷兵連滾帶爬一下子就回到了塹壕裡。自始至終,雷馬克下士和他的同袍都沒注意到這群人的存在。
他們原本就身上帶傷,這樣一番折騰加上流彈、彈片的傷害,當晚野戰醫院裡就死了13個人,剩下的也因為飢餓和缺少醫藥陸續死亡。當渾身浴血如同屠夫一般的軍醫搖著頭,用被單矇住最後一個人的臉孔,讓擔架員將他抬出去的時候。那個人的兄弟——在另一個連隊裡服役的一位上士嚎啕大哭。當時天空陰沉灰暗,綿綿不斷的細雨把所有人澆得通透,西里昂擔任臨時擔架員將一位被打傷盆骨的少尉抬過來,經過堆砌到腰間的斷腿斷手時,恰好看到憲兵將那位上士拖走。那是令他終生難忘的一幕,比任何慘烈的戰鬥都更加深刻的烙印在他心中。
“混蛋!吃屎去吧!你們這些殺人兇手!”
身高190公分的上士是如此孔武有力,四個憲兵差點按不住這個雙眼血紅,嘴角流出白色唾沫的男人。野戰醫院裡充斥著傷兵們絕望悽慘的嚎叫,而這一刻,上士的嘶吼甚至蓋過了混亂的悲鳴。
“你們這些發動戰爭的人!煽動別人去前線送死的人!看著別人孩子去死,自己卻在家裡喝酒的狗!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你們點起的戰火會把你們自己燒成灰!人們會把你們拖到大街上挨個絞死!你們都會死!一個都逃不掉!!誰都逃不掉!!”。
西里昂從未想過人類可以發出那樣的咆哮,更不曾想過,徹底灌注一個人所有憤怒、絕望、詛咒的咆哮會有如此大的震懾力,甚至比危險種的嚎叫更能攝人心魄。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愣住了,直到憲兵清醒過來,用槍托讓上士閉嘴為止。
那天在場的所有人都收到了緘口令,任何洩露此事的人都將被送上軍事法庭。
那天晚上,西里昂像個受驚的孩子一樣,咬著被子輾轉反側了一夜。
——怎麼可能忘記。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忘記!
如果幹脆的屈服,那倒一切輕鬆了,就連恐怖都變得可以忍受。但若是對所見所聞進行思考,它就會讓你活不下去。
上士所說的那些並不是招搖惑眾和誣陷誹謗,僅僅是實話實說罷了!在部隊裡,什麼樣的欺詐、狡猾、卑鄙下流的事比比皆是。雖然那麼多勇敢無畏的人整團整旅一次次衝鋒陷陣,但卻別說摸到敵人的邊,就連那些躲在碉堡裡面的雜種長什麼樣都沒看見,所有人就像田裡的麥子一樣整片整片倒下。地面都被屍體覆蓋了,可該死的進攻還是一個接一個,沒有任何改變,永遠都看不到盡頭!這不都是發生在眼前卻被裝作沒看到的事嗎?
“這已經不是個體與個體,種族與種族之間的戰爭,而是查理曼人與鋼鐵、炸藥、高熱光束之間的鬥爭!他們到底在想什麼?任何一支軍隊處於他們的境況下,兵變早已發生。查理曼人卻還能維持紀律,組織進攻。這到底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