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問到是否願意成為換取和平的祭品,羅蘭的反應和普通人並沒有什麼不同,他當場就愣住了。要不是還記得如何配合蘭斯羅黛的舞步,恐怕當場就要摔倒。
這絕不是一道能簡單回答的問題,更是一道毫無人情味可言的問題。
多數正義。
正義並不具備明確的形態,也不具有絕對性和統一的標準,更不存在以數量來衡量正義與否的準則。正如常言所說:“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種正義”。
不過,也不應否定,確實存在著“被多數人承認的正義”。
這種“多數正義”簡單、直白、粗暴,大多數時候會以非黑即白的二分法呈現出來,即“和大多數人的利益相悖即為邪惡”、“與大眾之敵相對立的即是正義的朋友”。
以這種二分法去看上面的問題,答案根本是不言自明。
區區一人的最小限度犧牲和上百萬、上千萬人的死亡,大眾當然會選擇前一種,或許仍有些人會基於機率和人性要求重新審視這個選擇題,不過最終的結果不會有什麼兩樣。
當然,這種必然的選擇是以那個被犧牲的祭品不是自己為前提的。
如果運氣不好,幾億分之一的機率降臨到自己身上,是選擇犧牲自己成就多數人的和平與幸福,還是遵從生物本能,不惜與整個世界為敵也要活下去?
這樣一道選擇題擺在面前,能立即回答的人,恐怕一個都沒有吧。
蘭斯羅黛還在繼續說著,她的聲線不疾不徐,沒有任何冷酷的氣息,但卻叫人莫名心寒。
“亞爾夫海姆並不會想要承擔破壞和談的罪名和責任,如果貴國提出賠款要求,甚至進一步做出讓步的表示,再加上各國代表從旁施加壓力。他們遲早會調整戰術,在王太子的條款上讓步,換取其它苛刻的條件。如此一來,鉅額賠款恐怕還不能滿足他們,必須有一個更有份量的祭品,一個能夠讓他們今後的戰略計劃更加順遂的條件。一直以來不斷妨礙他們的聖少女的死亡——你不覺得沒有比這個更符合上述條件嗎?”
羅蘭微微點頭。
對蘭斯羅黛所說的話語的真實性,他沒有任何懷疑。
早在過去,他就明白李林思考問題的優先順位,在接觸了某些資訊後,他對李林有了更深刻的認知。只要有需要,沒什麼事情是李林幹不出來的,而且以他的精妙手腕,相信再卑鄙齷鹺的事情也會安排的妥妥當當,絕不會讓他自己和亞爾夫海姆的名譽受到一絲傷害。
最重要的是,整個過程裡沒有一絲惡意,純粹只是“正確的選擇”。所以只要有需要,李林會毫不猶豫的採取行動,讓對方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成了犧牲品。
無法選擇,也無法反抗。
猶如宿命般的沉重氣息降臨到這對少年少女之間,經過幾個小時般漫長的幾秒後,蘭斯羅黛的視線微微低垂,一句細不可聞的低吟從唇邊溢位。
“……在這個沒有道義也不存在正義,一切被量化成數字來交涉交易的地方,你要為誰、為何而戰?你犧牲的理由何在?”
胸口一陣刺痛,那是內心深處的恐懼被說中的痛楚,忍耐著彷彿會奪走冷靜和體溫的痛楚,羅蘭抬起頭看著蘭斯羅黛,對方那雙清澈的眸子映出自己臉孔。
與羅蘭保持著對視,蘭斯羅黛繼續說到:
“你也不是……非要投身這之中不可吧?一直以來享受不到國家的福利,也沒有人要求你必須成為犧牲品。從一開始,你就沒有非上戰場不可的義務和責任。就算現在退出,也不會有人來指責你吧。”
——不。
——的確沒有誰要求必須這樣做。
——在邊上當個看客,做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確實落個輕鬆,可什麼也不做,只是看著,不等於是變相預設眼前發生的一切和那個結果嗎?
——這樣的話,和協同犯沒有任何區別。
——正因為不能接受連怨念、憤恨、反抗都受到量化管理,整個世界被資本和軍事力量徹底束縛、僵化,看不到任何希望和變化的未來,所以才……
不計其數的反駁在胸口翻騰,但湧到喉間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對於沒有惡意,純粹基於個人善意和關心所提出的質疑,羅蘭一時之間找不到論調否定。
片刻之後,他以低沉的聲音回答到:
“感謝你的關心,可……”
“就算你願意成為犧牲品,又有多少意義呢?是能爭取到時間嗎?不是純粹的替罪羔羊嗎?然後呢?能救下幾個人?反正最多也就一兩個人吧?”
“一千人、一萬人裡面也就只能救出一個人,所以這是失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