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將是一場不折不扣的災難。
世界上沒有完美無缺之人,所謂純潔的人,這世上從未存在過。就算真的有,只怕那也無法稱之為人類。每個人都擁有不願被他人發覺的陰暗面,想要在群體中生活,只能帶上面具隱藏真實的自我,這本來就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沒錯,人類是不戴上面具就活不下去的愚蠢生物。
只要給他們一個契機扯掉面具,當每個人直面自己和他人內心的魑魅魍魎,所有的信任、倫理道德、法律秩序蕩然無存時,那一定是個能令心情無比愉悅的地獄吧。比起透過肢解人體、觸控內臟來感受生命之類的,還是這種地獄更能叫人理解“人性”和“生命”的真諦。
(‘種子已經散播出去,舞臺也已經準備完畢,接下來只要藏身幕後,等待精彩的舞臺劇開場就行了……想不到這時候最美味的獵物自己湊上來了。)
打量著月色下的姬艾爾,傑勒斯的瞳孔縮小了一點。
不把羅蘭和姬艾爾這樣的麻煩人物捲進去——這是傑勒斯計劃的前提之一,至少曾經是。
他很清楚把這些人捲進去的話,自己會落得個什麼下場。
不過,狀況自己撞上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果然……這個女人也很有意思呢,該怎麼料理她才好?利用信仰和邏輯的矛盾,使其理念崩潰,然後洗腦嗎?還是從人際關係入手,讓她對周圍疑神疑鬼,陷入被害妄想發狂呢?不管哪一種,感覺都不壞。)
戴上溫文爾雅的假面,隱藏起嗜虐的本性,傑勒斯躬身行禮。
“沒想到聖女殿下會特意到這種偏僻鄉下來散步,未能及時做出安排,實在惶恐。”
“哪裡,只是一時興起,偷偷跑出來欣賞鄉間夜色。給總督府添麻煩的我才該道歉。”
“未能為聖女殿下和總督準備舒適的會談場所,讓聖下和侍奉的主人不得不委身簡陋的鄉下旅舍,此等失態,實乃在下失職。”
“哪裡,對侍奉的主人寸步不離,隱身暗中守護——像傑勒斯先生這樣忠誠的屬下,總裁先生應該對您的表現非常滿意才是。”
“吾等的榮譽乃是忠誠。”
無可挑剔的忠犬模樣,只要咬定自己是忠於職守,就連姬艾爾也無話可說。至於效忠的物件是哪一位,那就輪不到外人來指手畫腳了。
一個滑頭的小人。
任何人對傑勒斯的第一印象恐怕都是這一個,這種惡劣的開端恐怕只會讓交涉決裂,但得出這個結論的瞬間,他們便掉進了傑勒斯的心理陷阱。
——逆轉移。
催眠治療之類的心理醫學領域內,所謂“轉移”是指患者把治療師當成一位對自己很重要的人,進而會像對那個人一樣,對治療師產生強烈的好感或敵意,而因為接受了患者轉移過來的感情,治療師隨後也會不由自主地產生與之相呼應的感情,這就是“逆轉移”。
舉例來說,患者將治療師當成自己厭惡的父親說話時,治療師也在扮演患者父親的角色,雙方在互動中被捲入轉移的感情中不能自拔。
傑勒斯是故意裝成“勢利小人”的。
偽裝成容易被利用擺佈的角色,促使對方放下心防,接近之後將感情轉移,從而實施角色逆轉,將控制與被控制的角色互換。
一般人很快就會落入圈套,姬艾爾看上去似乎也陷入其中,很快就會成為傑勒斯的棋子……
(不知道是誰說的‘漂亮女人會騙人,看起來沒說錯啊。)
傑勒斯暗暗咂嘴。
表面上裝成輕浮的女人,心裡卻在考慮測試財團內上下級關係的信任度,借鑑組織模式用於未來的教會組織改革,順帶看看能不能給埋下個楔子,同時保持著充足的警惕心。
身為一介女流,心思的縝密,思維的宏觀,絲毫不輸男性的接觸政治家。
這個女人,不簡單。
傑勒斯給姬艾爾打完分數,尖刻的問題立即刺了過來。
“說起來,這個村子最近發生了一些怪事,傑勒斯先生知道嗎?啊,對了,您是特區總督府的秘書,沒什麼事情是您不知道的呢。”
“您太過獎了。身為小小的秘書,在下只知道許可權範圍內之事。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哦,是嗎?最近一批販運違禁品的不法之徒在塔爾斯村憑空消失了,這件事您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