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開槍擊、閉鎖、扣下扳機,擊錘發出清脆的動作音,肘節閉鎖機構快速滑動閉合。
情況良好,運作正常。
槍械即是鋼鐵的兇器,作為工業化的產物,其外形與美觀一詞常有不小的差距,以實用性為優先,以戰術需求為根基發展出的外形不會多去考慮審美,單純明快,一擊致命,這就是槍械所應當具備的一切。
可正如刀劍等冷兵器有轉為彰顯財富地位而定製、將實戰性降低的款式一般,槍械中也有類似的存在。
冷豔、高貴、彷彿能把人的靈魂都吸走的槍。
其名為炮兵型魯格P08鍍金工藝手槍,乃是地球舊世紀第二次世界大戰納粹德國為少數高階幹部配發的限定品,軍事發燒友眼中的頂級收藏,被冠以“槍中貴族”、“優雅之槍”等等華麗稱號。
眼前這一支是亞爾夫海姆制的仿製品,經三等公民——侏儒之手的精心雕琢後,完美再現那份尊榮華貴。
浮雕般凹凸有致的鏤金鍍層,象牙握把上交錯繁複的橡樹葉飾,工整的文字雕刻,讓人不禁讚歎其華麗,幾乎遺忘其原本的功能——殺人。
“我喜歡這可愛的玩具,精緻、優雅、可靠,比女人和上司可靠得多。”
沃爾格雷沃拉開槍機,一發閃閃發光的子彈從彈倉裡跳出來,在桌子上打著轉。
“這話一聽就是是剛被上司炒了魷魚,回到家裡一看老婆和人跑了的擼蛇才說的,能不能發表點像樣的東西?而且真要喜歡效能可靠的手槍,就該把那把土豪金垃圾賣了,換成小少爺那樣的自動手槍,就是防衛軍列裝的自動手槍也比那破爛可靠。”
傑勒斯嘆了口氣,繼續翻他的。
“明明不用槍,還真敢說這種話。說到沒用,你引以為豪的‘讀心’怎麼樣了?到現在為止有鎖定目標嗎?”
“囉嗦,要不是研究所那群傢伙對試驗動物的腦袋胡亂改造,我早就把目標揪出來了。”
“哈,失敗的無能者都喜歡把問題歸咎到別人身上。”
“您是在說自己麼?領隊大人?”
房間內的空氣瞬間降低了幾度,兩個人互不相讓的瞪視著,一旁的德基爾用力按壓著太陽穴。
七宗罪之間原本就不是什麼相親相愛的關係,被賦予不同性質的原罪和鮮明的個性,使得彼此間矛盾衝突遠多於和諧共處。加上最近任務進行得不順利,一直覬覦首席位置的傑勒斯立即抓住機會,時不時地出言挑釁,面對潑來的毒汁,沃爾格雷沃自然加倍奉還,一來二去,這兩人幾乎到了準備把任務丟到一旁,隨時開片的地步了。
總算他們還沒忘了在自己之上,還有更高層的存在正盯著任務的進度,否則……
(前途堪憂啊。)
身為七宗罪之中名利心最淡泊之人,德基爾忍不住嘆了口氣。
說起來他們是這個星球上僅次於那位大人的強大存在,就算數十位古代種齊上,就算智慧種集結百萬大軍衝來,對他們來說都不值一提。可這份強大也帶來了明顯的副作用,自以為是和輕敵大意正是其中之一。連續兩度因此品嚐到敗北滋味後,他已經相當理解“窮鼠噬貓”、“強大如天使也是排隊送死”這兩句話背後蘊含的深刻哲理了。這兩位還沒吃過什麼苦頭,依舊是我行我素,沒有半點團隊概念和協調性。再這麼下去,這任務非搞砸不可,想想到時候的懲罰……
德基爾打了個哆嗦,正準備說幾句“精誠團結”、“同為一個陣營效力”之類的場面話來緩和氣氛,開始移動的身體突然僵住了。
為什麼?
他們會在這裡?
透過散佈村莊裡的使魔之一,德基爾與使魔感覺同步的視神經映出少年少女們的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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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得救了,要不是正好遇上兄弟.羅蘭,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想必這也是母神的指引和看護吧。”
“聖……姐姐.姬艾爾,遇到你是我的榮幸。”
被警告的眼神逼視,羅蘭把敬稱嚥下肚子,繼續對付他那盤卡斯蒂利亞海鮮飯(Paella),姬艾爾掛著優雅的笑容,以無可挑剔的儀態切割盤子裡的卡斯蒂利亞紅茶,其動作之端莊優美,簡直堪稱藝術。
羅蘭迄今為止的人生之中遇到過不少麻煩人物,像是路易王太子那樣有才幹的敗家子,伯納德王子那樣野心和能力不相稱的紈絝,腐敗顢頇的官僚,粗暴蠻橫的軍警憲特等等,其中最難搞的、真正能稱之為“麻煩”的有三人。
其一自然是他的監護人,理由不必贅述,大家都懂的;其二是查理曼首相、紅衣主教黎塞留,這位查理曼有史以來最睿智、最偉大、最冷酷無情的老狐狸總是讓人防不勝防,和他打交道必須提起十二分精神,不能有絲毫懈怠,和侏儒、矮人的奸商談判都不帶這麼累的;第三位則是眼前大快朵頤的聖女殿下。
作為一個宗教偶像,姬艾爾還算稱職,在各種場合,她都完美地演繹著“聖女”的角色,那種高超的表演藝術和與生俱來的氣質相結合,其完美程度超出了任何一名政客所能企及的高度,不分男女老幼,緊緊抓住每一個信徒的心。
如果僅僅只是一個任由教皇和教會擺弄的人偶或廣告牌那也罷了,可不知是天資過人,還是必然的發展,姬艾爾對政治表現出極大的、甚至可能是凌駕於信仰之上的興趣——說得直白點,她更像個政客,而不是宗教家。
羅蘭對姬艾爾的第一印象來自於聖女殿下在奧賽火車站的演講,誠懇的聲音、抑揚頓挫的語氣、深情並茂的演講征服了每一個聽眾。就連在亞爾夫海姆聽多了演講,對宗教和擴張戰爭不怎麼感冒的自己,當時也產生了戰慄的感覺。這種充分把握聽眾心理,用許諾和“迫在眉睫的威脅”誘導煽動群眾的手法,比之教會傳統的“聖戰”、“消滅異教徒”等等空洞口號要來的實在,也更能喚起民眾的共鳴。告訴民眾,他們和這場戰爭是一體的,即使戰爭發生在遙遠的地方,依舊和他們息息相關,從而使民眾自發地支援戰爭,並未此忍耐種種不便——這已經不是傳統的宗教宣傳,而和亞爾夫海姆搞到現在的“總體戰”相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