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母神是熱情的神,同時也是嫉妒的神。由於救世主的降生與死亡,母神轉變為有愛的神。”
穿過彩色玻璃的陽光減弱熱量的同時也附帶上一層神聖的色彩,陰涼的空氣中,中年神官嚴肅且虔誠。
太過虔誠了,那種除了自己的主張之外什麼都看不見、聽不見的極度虔誠在羅蘭看來可完全以算得上狂熱了。
更讓他感到違和的,是聖典和神學授課的內容及觀點。
(要求父親將兒子獻祭,慫恿兄弟相爭,製造大量屠殺的神,僅僅會因為一介預言者的死亡而脫胎換骨嗎?即使是那位救世主,當他被釘死在十字架上時,不也喊叫著“主啊,為何要離棄我嗎?”(Eli,Eli,Lema,Sabachthani。馬太福音27:36)嗎?)
低頭做出虔誠禱告的模樣,羅蘭卻在心裡腹誹著。
受教育環境影響的緣故,羅蘭基本上可以算半個無神論者。因為欠奉信仰心的緣故,即便完整記憶了大量神學知識,眼光也大多聚焦在內容的道德矛盾點以及母神和以母神之名進行的種種激烈行為。也因此在對宗教和****之類的問題上,他和李林頗有些共同語言。
只不過他們的意見一致也僅限於此,誠然羅蘭對宗教不怎麼感冒,但他也不像李林那樣否定宗教,又把宗教當成愚民統治的工具。
為了和殘酷的自然對抗,為了承受嚴苛的命運和種種不公,為了在黑暗中摸索出未來,人們需要“光”——正當性或正確與否並不重要,對他們而言,為了抵抗絕望,為了活下去,某種寄託心靈的東西是必要的。貧瘠的土地上,人們將心靈依附於宗教;在高科技遍地的亞爾夫海姆,精靈們則寄希望於恢復舊日榮光的新秩序。
沒有人可以嘲笑、否定這種需求。
不依賴這些沒有實體的東西,人們也能很好的活下去,依賴這些活著實在是太過愚蠢——說這種話的人不是活得十分幸福,就是和世間毫無關聯,再不然就是從心底裡不相信任何東西。
是的,這的確是合理的需求,不應受指責。
只是——
“聖典上說,透過這次的死亡和復活,與神的新契約成立了。舊約就是舊的契約。新約就是新的契約之意。也就是說,舊約和新約的分界線在這裡。那麼,今天就說到這裡吧。”
闔上厚重的盛典,神官在胸前畫了個聖紋,低沉安穩的“誠心所願(Amen)”聲在教堂內迴盪,身著樸素乃至破舊衣服的信眾們輕聲合唱著。
管風琴悠揚美麗的旋律伴奏下,人們明朗平緩的歌聲在教堂裡朗朗傳開,醞釀出安詳寧靜的氛圍,但羅蘭卻對歌聲中的訴求無法感到安心。
生為贖罪,命為業苦——
(……這歌)
死是解放,死為樂園。
靜候神.使,迎來神.國。
為地面建立神之國度而亡,
是為無上解放之約定——
(這個是……!)
姍姍來遲的理解緩慢得在身體內擴散,緊隨而來的,是早已熟悉的恐懼。
他聽過類似的東西,也見過類似的場景。
——宛如讚美死亡和殺戮的語句。
——真摯述說的男子與認真聆聽的群眾。
勃蘭登堡門前,憂國騎士團聲嘶力竭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