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有用嗎?劉一寧知悉警察肯定對自己的身份背景徹查過一番,一定不能上他們的當;但警察畢竟又是站在正義的一方,所以他在陸宇星跟前,又飽有傾訴往事不公的慾望,“——半年前。急救車超速那件事你肯定知道吧!該死的不是他們,是那個醫鬧的人才對?”
陸宇星:“同意。”
“——可那個人才判了多少年?14年,還是15年?這個人渣用這點時間,就輕易換走了我爸和我媽啊!自從廢除死刑之後,社會真是變得越來越文明瞭,對吧!!”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說真的。”陸宇星把一隻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
劉一寧苦笑:“呵,你,理解我的心情?”
陸宇星精進信任與共情原則,說起他的過往:“十幾年前,大約是跟你差不多大的時候,我爸媽也走了。最先走的是我爸,他被上門要債的人捅了14刀,我媽也被他們砸成了植物人。我帶著我媽一起上大學,領著各種獎學金和補助金,白天上課,晚上兼職,拼死拼活,照顧了她整整三年——三年啊!她最後還是走了……”陸宇星仰頭深嘆一口氣,“你知道麼,那一瞬間,我居然感到了解脫……”
隨後紅著眼眶,看回劉一寧,“大三剛唸完,我就重新自考,考到了公安刑法學院,想著畢業後去當一名刑警,讓這些自以為正義的歹徒,能受到真正正義的制裁……”說著,他又假裝落淚地看向草坪,“直到後來,看了一本接著一本的案例解析,我才發現……罪犯,似乎也不全是壞人啊。他們更多的,也是被逼到了那種無法回頭的絕境,才走上鋌而走險的道路。所以,在我參與刑偵工作後,大約又過了兩年,申請去了犯罪談判系進修,最後才當上了談判員。”陸宇星抬頭,“——你知道為什麼麼?因為我懂了,警察的職責不光是抓人,更重要的是救人!尤其是我們做談判的,為的就是解救更多人質的同時,順帶也能解救那些有機會改過自新的可憐人啊!——就像你這樣的,”他凝視著劉一寧的眼睛,“對,我想救你。劉一寧——!”
心存人性、富有同情心的劉一寧深受觸動。他為陸宇星或為自己,留下了一滴淚,滴落到矮魔頭,何浩傑的髮梢上。
陸宇星目光堅定,“你這麼做,也是為了你爸媽麼?只是你的方式不同,你是覺得殺那些高官,能彌補你的創傷嗎?你覺得這樣做,就夠了?”
“不是這樣……!”
劉一寧自己也迷惑了,關於自己的所做作為、種種動機。
陸宇星見劉一寧顯現動搖,決定趁勝追擊:“——沒事,我都能理解的,什麼人我都見過了。只要你願意釋放人質,我們就可以回去。回去之後,我們找張舒服的沙發,坐下來好好談談!”
劉一寧仍是搖頭,不願妥協。
陸宇星喊道:“難道你不想好好談談嗎!相信我,我不打算騙你,我說的都是真的!”
劉一寧聽見他喊,也激動起來:“我一放人,你們會不會馬上殺了我?”
“聽我說,不會。上頭好奇你的殺人動機,還懷疑其中是不是有間諜行為,只要你不再對任何人造成威脅,我們絕對沒有理由會這麼幹。只要你放棄抵抗,我可以做到把你的罪刑降到最低,相信我,好嗎!”
“——那你能不能先讓他們先後退一點!”
劉一寧對向的兩組高射燈實在扎眼,他只知道光暈之下正有一群警察拿著槍對著他,這令他感到持續的高度緊張。
陸宇星轉頭,看了一眼身後——除了高射燈,還有隊友們整齊劃一的圍剿陣勢和紅外線玫點——這些無一不刺激著劉一寧。他又轉過頭來,一字一句:“好,好,這樣確實,非常難受。你等等。”說完,陸宇星轉看向鄭凱豐,打了個緩和局勢的手勢。
鄭凱豐看見,對著對講機:“前線隊員,退後10米,關掉紅外瞄準鏡;同時派人設定周圍警戒線,禁止閒人出入。防禦組的,燈也可以省點電,別把電箱搞沒了。”
前線隊員陸續減員後退,紅外線關閉,燈的瓦數也開始調低了。
陸宇星向劉一寧逐步接近,“好點了嗎?能告訴我,你現在最想要的是什麼嗎?肯定不是殺掉你架住的這個人吧。劉一寧,你其實不想殺人,對嗎?”
同時,陸宇星還覺得擴音會影響對話的私密性,以及會向人輸出一種壓制情緒,所以他還把手頭上的擴音器當著劉一寧的面給扔掉了,“看,我身上沒有武器,什麼都沒有,我不想傷害你,我只是想跟你交個朋友,可以嗎?”
不知為何,劉一寧雖知他所做的一切很可能都只是出於某種高明的談判技巧,純屬職業性的謊言;但仍有小的一瞬,讓他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在關心著自己;至少,願意去了解自己的背景和底色;至少,願意照顧自己微不足道的感受,還試圖走進他的內心世界。不誇張地說,除了小姨媽、周旭和林驁以外;陸宇星,是劉一寧近半年以來為數不多的,能讓他感到溫暖的人了。
趙乾明一直待在馬國千身旁,隔在警戒線外觀摩現場。他只盼望著能早點結束,中途千萬別出么蛾子,完事之後好去拿錢;再跟著這些警察消除掉自己不乾淨的身份;之後,還能搭上馬總的順風車進到城裡,順利辦理各種入城的登記手續;最終逃離這個鬼地方。不光是這些,要是時間合適,說不定還能蹭上一頓由馬總做東的高價晚餐。
而一頭被仇焰燻心的馬國千,則心心念念著劉一寧能夠快點受死;他見警察好像慫了,居然做出讓步、妥協,還把槍的紅外線關掉了。不知暗設狙擊計劃又急性激化的馬國千,實在是等不及了——他推著輪椅,匆匆滾進正在拉條的警戒區大喊:“你們快開槍啊——!還跟他談什麼條件,他就是個瘋子——!”
守在警戒線的警察一伸手就定住了馬國千的輪椅。被逼停的馬國千仍激動地,對向遠處的劉一寧大喊:“劉一寧!我操你媽——!”
鄭凱豐聽見衝越警戒線,猛踢馬國千昂貴的碳纖維輪椅一腳,又揪起他的衣領,指道:“——你要是再妨礙警方辦事,我他媽連你也辦了!”
一旁跟過來的警察提醒道:“老大,記者,記者……”
高壓狀態的鄭凱豐看了一眼旁邊一輛警車,想象著裡面一名記者正舉著單反相機,向著自己一頓亂拍。他聽勸斂起怒容,鬆開馬國千;馬國千被勒得直喘氣;一旁正打算上前勸解的趙乾明,見眼前事態急轉平和,他心裡也捏了一把汗。
劉一寧聽見了馬國千對自己辱罵,後悔起自己當初對他的手下留情了,並且越想越氣。是啊,當時就該在當場用別的手段弄死它!還有站在馬國千旁邊的趙乾明,在劉一寧看來,即便這人的漂亮話再多,也不過是無可錯冤的一丘之貉。
鄭凱豐指著馬國千,想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呼叫鄭隊。”對講機再次響起。
“收到,請講。”
“同僚已到達劉一寧監護人家中,梁來已遇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