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找回自己失落的尊嚴遠遠稱不上自私更無須自責!”橘政宗大聲反駁,“犬山家是本家的一支,犬山家的境遇也是我們在此前一直所忍受的境遇。但這種忍受並不是無限漫長無法結束的,找回犬山家主失落的尊嚴也是找回本家的尊嚴。這第一步就是扼殺襁褓中的神,找到祂、摧毀祂——我們一樣,傾其所有、未達目的、誓不罷休!”
在故事結尾,橘政宗拉起全身輕顫的犬山賀起身站直,他大力拍手鼓掌,向對方致意。
“老爹你才是真正的大家主啊。如果是皇血選擇了我,那應該是命運選擇了你吧。”
源稚生旁觀著這一切,在心底無聲地嘆息。自己剛才還騎虎難下的境地,在橘政宗的一席話之間便盡數消弭,而各位家主以及護衛們的情緒高漲更勝以前。
一如螢火皓月,比起領袖氣質絕倫的橘政宗,自己相形見絀。
“是我僭越了,實在該死。”犬山賀掀開了衣襬,深深鞠躬,從懷中掏出懷劍雙手呈給源稚生,“還請大家主責罰。”
“以族規,忤逆大家主者應待如何?”源稚生接過了懷劍,輕聲問。
“斷指。”櫻說。
犬山賀沒有反駁,他伸出了右手,五指向前平平攤開。
源稚生點點頭,沒有猶豫手中懷劍猛然揮出,刀鋒劃出完美的圓弧,一尺清冽的刀光鋪滿了所有人的視線,颯颯風聲振盪,小太郎屏息凝神等待鮮血潑落在白紙屏風上畫出梅花。
但沒有。
只有一束花白的頭髮飄然落地。
“時局動盪,今日以發代指,這一筆暫且記下好了。”源稚生把懷劍拋還給犬山賀,他倒提蜘蛛切轉身在長桌盡頭重新坐下,點燃了第二支香菸吞吐著,“除了繪梨衣之外,你們還能想出其他的誘餌嗎?”
“沒有必要了。”橘政宗笑笑,“其實我也不忍心讓花枝招展的美少女被吃掉啊。她們明明那麼無辜又那麼漂亮,如果這世上真的有神而不是腦袋能打結的怪物,神也會明察秋毫吧。”
2k
“老爹?”源稚生看著面前的橘政宗,忽然無端生出一股悵然若失的情緒,“你不會想要……”
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為什麼橘政宗方才居然還能調侃地開起玩笑,不是因為他的養氣功夫遠遠超出了其餘家主,而是因為他已經做出了不可被動搖的決意。
看破生死之後人們往往都會慵懶散漫下來,像飽食的貓一樣,因為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值得他認真對待了。
“無法安裝鍊金炸彈和發射炸彈,但讓我帶上幾根玻璃管的空間總是有的吧。”橘政宗問。
“有的。”櫻微微躬身應下。
“那就好……”
“不是,老爹你都一大把年紀了,不應該在家煮茶等著我們的捷報嗎?”源稚生焦躁地打斷了橘政宗。
“是我做的錯事不就應該讓我彌補嗎?”橘政宗豪邁地揮手打斷了源稚生,氣勢幹雲,“稚生啊,我說過的。你在沒有出現之前,我曾經日夜把自己作為名刀打磨,等待的就是這麼一天啊。”
“斬斷自己、斬斷宿命、斬斷神的喉嚨!”這位遲暮的老人此時在嘶吼在咆哮。
“老爹你在胡說些什麼?別忘了你身上可是沒有皇血的,神根本看不上你!”源稚生掐滅了菸頭拔高音量,試圖透過這種手段動搖橘政宗的決心,“如果你可以的話那麼本家人人都可以!”
“你也別忘了我給繪梨衣準備的血清,你們手中只有血清。”橘政宗向源稚生眨了眨眼傳遞暗示,“除了王將那傢伙,那種東西應該也只有我能夠配置吧。”
“況且,等到神的胚胎從深海中破水而出的那一刻。如果王將不想坐視他一切籌謀的最終目標被導彈打個粉碎,他一定會顯露出真身吧?他不是想要獲得聖骸完成進化嗎,那些假人可無法承受這份殊榮。”橘政宗最後說。
在兩人的對話中,所有家主都一頭霧水,只有瞭解這一切的源稚生才明白,他說的是進化藥劑,能夠延緩死侍化的血清是橘政宗從王將的進化藥劑中逆向研究出來的,而進化藥劑既然可以將混血種血統推向更高層次,那麼神智未開的胚胎會本能地追尋這一口芬芳的誘餌。
而為了自身進化,在神的胚胎現身的那一刻,王將也只能出手,並讓真身本體與聖骸融合……一定是真身,這是他唯一會露出致命要害的時機!
只要能確認海底胚胎存在,那麼就可以坐實潛入深海的橘政宗和出手搶奪胚胎的王將絕不可能是同一個人。
“好啦,現在我也已經不是本家的大家主了,作為橘家家主還不曾在家族事物有所涉足,處於權力和責任的真空期,哪怕出了意外也不可惜吧。大家就當新加入本家陣營的一位雅庫扎死了,沒什麼值得關注的。”橘政宗笑笑說,“是該終結這一切了。”
源稚生坐在木桌後呆住了。
比起要讓橘政宗孤身潛入八千米以下的深海和復甦中的神行貼面禮。更悲哀的是,他恍然發現無論從哪個角度,自己都沒有理由阻止對方。
進化藥劑本家上下只有橘政宗有,他只能讓繪梨衣的醫療組提供鎮靜血清,但延緩死侍化的血清不見得對神的胚胎有吸引力。
同時,也只有橘政宗下潛,王將真身出場才能證明橘政宗的清白,否則他只能頂著這種懷疑一直到死。
而源稚生根本沒辦法再開啟一臺單人深潛器和橘政宗一起下潛。他已經是蛇岐八家的大家主了,他的肩膀必須扛起無數人的殷殷期望、剛剛由橘政宗交付給自己的期望。
“以後這條路就要你自己走啦。”橘政宗輕輕向源稚生鞠躬,“大家主,源稚生。”
他再次向源稚生眨了眨眼,面上露出了孩童般的狡黠,好像詭計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