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用俄語寫的。”他挑了挑眉,還是把信件轉交給了橘政宗。
“親愛的邦達列夫上校,久疏問候,別來無恙。這是來自北極圈內,十七年前故人的致意。遙想當年,我們曾經共享那巨龍般國度的榮光,我們以達瓦里希之名在冰原上狂歌痛飲,最終我們在沖天的火光中算計彼此並廝殺……你確實贏了第一次,不過現在該輪到了我了。上一次我們的戰場是在風雪呼嘯的北極,那是你這段旅途的起點。這一次我會在旅途的終點等著你,那是眾神寂滅之所。”
橘政宗以日語唸完了上面大段的文字,重新把信紙疊好塞入信封內,他望著窗外出神,明明是極目遠眺,神情卻高遠得彷彿登臨山巔俯瞰人間。
窗外還下著暴雨,除了雨點在玻璃窗上砸碎的聲音外整個世界別無其他聲響,爆珠的聲音無窮無盡,讓人錯認為自己連同這座城市墜入了深海,一念窒息。
“這麼多年過去了,王將終於來找我了。”橘政宗的聲音喑啞。
“他是那個故事中的赫爾佐格博士?”
“我早該想到的。黑天鵝港在那場大火中已經毀滅了,珍貴的基因庫也不復存在,除了執掌整個研究所的赫爾佐格博士之外,還有誰有能力去復刻出那些血統禁藥呢?”橘政宗喃喃。
“神葬所?”源稚生問。
“是啊,他約我見面的地方應當是神葬所。列寧號破冰船的旅途是從黑天鵝港開始,又在那片茫茫大海中結束,古龍胚胎隨之一同沉沒。而海洋也是神話中埋葬了高天原的地方,我們佈置的聲吶不是監聽到過隱約的心跳嗎?白王的胚胎在那裡接受龍血沃灌而復甦,如今不知去向。”
源稚生深深呼吸,點了點頭,他隱約猜到了即將上演的到底是什麼戲碼了。
這種劇情一旦被觀眾看穿之後就顯得刻意煽情又拙劣,臺上表演的無非是兩位……不,一位小丑而已。
他作為觀眾就應該坐在臺下涕泗橫流並大力鼓掌。
“須彌座。”橘政宗接著說,“王將應該會在那裡等著我。”
“你們會聊一些什麼?”源稚生抽出一根柔和七星點燃,尼古丁平復了他心境的波瀾,“開發更強力的禁藥、瓜分神的遺產、或者重拾製造一支混血種軍隊的野望?”
“如果是邦達列夫和赫爾佐格討論的中心議題,總逃不開這三件事。”橘政宗承認了源稚生的推想,“因為那時候我們就是這樣的野心家。”
“現在呢?”源稚生忽然問。
“老實說還是有一點吧,如果真的把白王聖骸和進化之路擺在我面前我還是會走上去。大概天底下的混血種沒有能抵擋這種誘惑的吧。”橘政宗嘆息又嘆息,“但命運沒有給我這個機會,只能說可惜如此也幸好如此了。”
源稚生沉默著沒有回答,只是一口接一口大力抽著指間香菸,直到好像時間過去了很久,他終於微微張口,積攢在胸腔肺部中的白色煙氣從嘴角滿溢。
“為什麼現在不會呢?”
“這要我怎麼回答?真說起來也就只有一句蒼白無力的解釋,說人是會變得,太多年過去了我已經老了沒有當年那樣踩著屍山血海也要向權力王座上攀爬的決心了——我總沒辦法把心剖出來給稚生你翻閱過目吧。”橘政宗回以苦笑,“如果真的有答案,那可能是因為有了愛人吧。”
“愛人?”
“是啊,所深愛的人。”橘政宗抬頭凝視著源稚生的眉眼,“如果稚生有一天你有了愛人你就會知道這種感覺,這一刻你所向無敵銳不可當,但你偏偏不會想去征戰天下。因為你已經坐擁了天下。”
“也許吧。”源稚生聆聽著過來人的教誨輕輕點頭,“等那一天我應該也不會再想去法國海灘吧。”
“那時候你住近一點你或許還能常來看看我這個老頭子。帶著你的愛人……”
橘政宗的這一句話沒有說完。
病房的門被撞開了。
源稚生沒有表示訝異,他的耳朵在此之前就已經捕捉到了一連串熟悉的腳步聲。
“須彌座方向有異動。”櫻靠在門邊向裡鞠躬,微微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