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悶在被子裡但臉不紅氣不喘,和外面趴在兩個枕頭上氣喘吁吁小臉通紅的麻生真對比鮮明。
“給,你的枕頭。”麻生真抽出枕頭還給許朝歌,她抿了抿嘴唇,把散落的髮絲捋過耳邊,又想了想說,“謝謝你啊,我心情其實也還好啦。”
麻生真扯過被子披上,在榻榻米上盤腿坐下。
“不好意思,我剛才有些失態了。”
她懷裡抱著枕頭向許朝歌道歉,好像一下子又從十五歲的元氣少女,變成了那種人們刻板印象中的傳統日本女孩了。她像是一幅掛在房中作為點綴的仕女圖,只是靜靜地注視著一個方向,如果沒有風去吹動她,那她也不會出現在風裡。
兩人只是偶然地對上一眼又錯開,只有陽光吹動窗簾灑落下來,如同神明穿針引線,在地上織就一排細密的金色針腳。
“其實我小時候很喜歡和朋友一起打枕頭大戰。”短暫地沉默之後,麻生真開口說,“不過我這種人好像是越長越膽小,慢慢地就變成奶奶口中的樣子了,和朋友們漸行漸遠,習慣一個人低頭走路。”
許朝歌心裡微微一動,麻生真說是如此,但他心裡很清楚,常人的膽量在大部分時候總是維繫在外物上的,最直觀的外物無外乎力、權、錢。所以麻生真其實哪裡是越長越膽小呢,不過是因為越長大越加註意到那些自己沒有的東西。
從別人的嘲諷譏笑中知道了,別人有父親母親,自己沒有。
從別人的展示炫耀中知道了,別人有漂亮裙子,自己沒有。
從別人的談論分享中知道了,別人有特長技能,自己沒有。
……
但是沒有這些東西又不是麻生真的過錯,孤獨和貧窮這兩件事情,她過去決定不了,現在也彌補不上。她在別人談起這些自己不曾擁有過的東西時,永遠是禮貌地微笑然後沉默或者回避。
她還能怎樣呢?
凡人的脊樑總是要靠一些東西撐起來的,命運把那些東西從她身上拿走了,所以誰又有立場去責怪一個十五歲的女孩總是低頭總是卑微總是小心翼翼?
麻生真凝望天花板的時候,其實沒有心中任何情緒的波動起伏,她的眼睛裡只是倒映著天花板上茫茫的空白。
這就是為什麼許朝歌要故意往麻生真腦袋上扔枕頭的原因,他和夏彌小時候就經常把衣櫃裡的枕頭扔得滿地都是,然後一人蒙著一床被子揮舞著枕頭把對方砸倒在地。
那時候他和夏彌都很開心。
所以他希望像小白兔一樣的麻生真也能開心。
夏彌……
想到這裡,許朝歌的腦袋又開始了鈍痛。
其實也說不上徹底的失憶或者忘記誰,不管是原本記憶中的夏彌、楚子航、蘇小妍,又或者在吉爾伽美什記憶裡的恩齊都、伊什塔爾。他腦海中都依舊留著各種各樣的人物標籤和輪廓,只不過很難拼湊成一個完整的形象。
“現在這種天氣還是有點冷的。”麻生真撇下自己的被子,先幫許朝歌重新整理好被褥,“彆著涼了。”
然後麻生真揉了揉自己的枕頭使得它重新蓬鬆起來,她鑽進被窩裡向許朝歌眨了眨眼。
“晚安,好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