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界了。”曼施坦因教授的聲音打斷了這種幻覺,於是畫面片片破碎凋零,最後一聲腳踏車的鈴鐺聲遠去了。
酒德亞紀悚然從幻境中驚醒。
“你們過界了。”曼施坦因咬字極重地重複了一遍,“所以你們是準備要單方面撕毀《長城協議》嗎?”
類似護犢的憤怒在這位禿頂老人並不高大的身軀中升起,他直視著來人,黃金瞳點燃搖曳。
“怎麼會呢?那一年你們秘黨得到了我們提供的資料,終於成功補全制定了言靈序列表。而我們從與你們的交流學習學到了更加先進的鍊金技術。這是很經典的雙贏案例。”
“但你們的招生範圍從一開始就並不包括世家門閥的血脈後裔。”拄杖老人風輕雲淡地回答,“所以彼此彼此。”
三十多年前的秘辛在昭昭天光下被揭開了,所有足夠幸運去聆聽這一段塵封歷史的人們都屏息凝神不敢有任何動作。
“我還以為這項條款的重點應該落在‘自由意志’四個字上。”施耐德冷冷地嘶聲回答。
“可是小孩子又怎麼會懂什麼才是真正的自由呢?”老人攤開了手掌,“常言道,聽人勸吃飽飯。我們無非希望他聽長輩的一句勸告而已。”
曼施坦因回話了,語氣裡是直白的譏諷:“長輩?難道你們會承認一位從來沒有祭拜過你們祠堂的族人?”
“如果是別人,當然不會。但他的名字是許朝歌。”老人點了點頭坦然接受了這種質疑與諷刺。
“我知道這聽起來有種窮小夥買彩票中了五百萬,於是遠親近鄰紛紛覥著臉上來拉關係的趨炎附勢之感,但現實就是如此。我們的文化中有一篇用於給兒童啟蒙發智的文章,叫《昔時賢文》。文章寫的辛辣也正確,裡面有一句是‘窮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就是這麼回事。”
“那還真是‘易漲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你們放養了他接近十六年,現在才出現,這哪裡是走親戚攀關係?這是孩子成才之後,棄養的生母突然出現明爭強搶的社會倫理劇情啊。”曼施坦因教授鼓掌並冷笑,“還有,弗拉梅爾其實不太愛喝白酒,也許那句話算是他這輩子的情商巔峰了。”
他特意把巴掌拍得大力又響亮,“啪啪”的聲響在天台上回蕩,就好像是在抽著對方的耳光。
“比起祭拜你們的祖廟祠堂,他已經先一步簽下了秘黨的亞伯拉罕血契,他的入學學號都已經生成完畢了。”施耐德揮了揮手,葉勝走上前躬身遞上了一份簽名契約。
老人沒有浪費一眼去看那些字母和簽名,他抬起柺杖把那份契約輕輕壓落到地上:“入學學號?那這孩子的姓氏與生俱來。何況這玩意只在你們的所羅門法庭有效,但我們遵從的是宗族戒律。原始的、不被現代文明接受的、但和你們無關的宗族戒律。況且即便你們有亞伯拉罕血契,但他名字叫許朝歌,從出生時就叫許朝歌。”
“你們的自謙聽起來還真讓人措手不及,嚴格意義上來說除了古埃及王朝比你們更久遠。在蒸汽時代前,你們的文明可是一直凌駕全世界之上長達兩千餘年。”
曼施坦因俯身撿起契約文書拍去了紙上的灰塵,“所以說這是楚王興兵伐隨嗎?那時候兩國交戰還講究師出有名,於是隨國辯解說‘我無罪’,但荊楚之地的泱泱大國居然自謙稱‘我蠻夷也’。”
“說笑而已,如果我們是真的蠻夷,那麼匣中寶劍應該已經出鞘了。”
樓道中傳來轟鳴,好像天聲震落。老人視線低垂,落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好像能透過層層阻隔看到麗晶酒店中正上演的畫面。
“我很疑惑一個問題。其實你們沒必要來這的。”施耐德向老人問道,“如果那女孩打贏了許朝歌,她自然會把許朝歌帶走,我們沒人能阻攔。但如果許朝歌贏了,我不認為你們這些黑袍劍侍又能攔下他。”
“放心,不把混血種世界展示在普通人面前同樣是我們的守則。”老人滿不在乎地笑了:“所以劍侍是用來撐場面而已。此行的目的只是想和那孩子見一面好好聊聊。”
“也就是說你們沒有打算用武力把許朝歌綁回去?”站在一旁看戲的古德里安教授突然明白了,他右手攥拳敲在自己左手手掌上,好像腦袋上陡然亮起了一盞代表智慧的金光燈泡。
“那麼我們為什麼不去問問許朝歌他自己怎麼想的呢?”古德里安建議道,“他固然沒有在你們大家族中長大,但他和我們接觸時間同樣不超過一個小時。”
“早該如此。”老人雙手撐在柺杖龍頭上露出微笑。
施耐德和曼施坦因對視了一眼同樣點了點頭。
角落裡半躺在擔架上的楚子航臉色蒼白看不出喜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