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鉉心目中,那位面貌仁厚看似親善的官家,應該是位溫厚長者,他和李景遂之間的兄弟情義,應該是真的才對。
不曾想,此刻周宗卻隱晦地提醒他,不要把官家對晉王的寵信當真,在官家心目中,皇太子遠比皇太弟重要。
徐鉉喃喃道:“可是官家應該知道,太子並非能承襲宗祧之人。我朝偏居一隅,大周鼎立,周主有併吞四海之志,囊括宇宙之心,氣度胸襟何等雄壯!我朝若沒有一個堪當重任的後繼之君,如何能與大周抗衡?”
周宗長嘆一口氣,無奈道:“或許在官家心裡,帝位傳承遠比社稷長存重要吧....”
頓了頓,周宗苦笑道:“可是話又說回來,即便賢明如晉王,鼎臣當真認為,我朝能和大周對抗?這劃江而治的鼎足之勢,不知還能維繫多久....”
徐鉉沉默了,老太傅的話雖然犯忌諱,但卻是如今朝野有識之士的心聲。
唐國的問題自上而下,絕非出一兩個賢君就能解決的。
周宗擺擺手:“故而,老夫認為此事不易擴大,更不能拿此事當作攻訐奸相一黨的矛頭,就算最後鬧到官家面前,換來的也不過是對宋齊丘一黨的一頓訓斥。
相反,我們或許還會因此惹怒官家,讓官家認為我們不顧大局,不識大體。”
“唉~徐某明白了,究竟要怎麼做,還請老太傅做主。”徐鉉拱拱手苦笑一聲,放棄了用這件事彈劾奸相一黨的打算。
周宗思索片刻,提筆蘸墨,在一張信箋上疾書幾句。
“二郎三郎,近前來!”
周敏和周剡急忙一左一右站在周宗身旁,俯身低下頭。
周宗在他們耳畔低語幾句。
“孩兒領命!”
兩人朝徐鉉拱拱手,告退離去。
周宗澹澹道:“老夫命他們去聯絡神武軍統軍劉彥貞、龍武軍統軍柴克宏,請兩位大將軍以整肅治安為由,調動兵馬入城。天威軍統軍何敬跟隨晉王巡視鎮江口,就不用勞動天威軍出動了....”
徐鉉忙拱手道:“有神武軍、龍武軍坐鎮,宵小之徒難以掀起風浪!”
徐鉉心裡暗暗吃驚,老太傅雖然沒什麼實權,但他的門生故舊遍佈朝廷,一封書信就能聯絡到六衙禁軍,這份人脈人望才是最寶貴的。
難怪宋齊丘視他如眼中釘,有老太傅幫襯,太子一黨想要對付晉王,更是難上加難。
周宗捻鬚澹笑:“不過神武軍、龍武軍兵馬調動最少需要一個時辰,現在距離天亮不到半個時辰,如果賊人想取老夫首級,現在就是最後的機會!
府內尚有護院、奴僕二十七人,加上你們的人,可有信心抵擋賊人最少半個時辰勐攻?”
徐鉉面色微微一變,朝胡廣嶽看去。
胡廣嶽咬咬牙,抱拳喝道:“鎮淮軍三十人,領朱副軍使之命,誓死保護老太傅!死戰不退!”
周宗嚯地起身,縱聲長笑:“好!沒想到老夫也有機會,跟大周將士們並肩殺賊!劫掠周家的北匪,竟然變成了周家的救命恩人,這緣分,當真奇妙得很吶~~~”
徐鉉敬佩地感慨道:“老太傅年近七旬依然膽氣不減,真是我輩江南士人的楷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