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粹的商販地位不高,但因為經常走南闖北,與各階層打交道,見識廣博,對社會環境的變化更加敏感。
什麼地方有利於經商,做什麼生意能夠賺錢,有頭腦的商販一眼就能瞧出來。
李守貞舉旗造反之前,長安商販大批次往外運糧,被李守貞派兵制止,抓了一批殺了一批,又以永興軍換防為由封城,才算是避免長安商旅恐慌哄逃的局面發生。
在涇州各縣,特別在安定,平時街上基本看不到有兵士成群出動,維護治安有巡城差役和城管隊。
公差遇上小商小販也不會威脅索要好處,商旅進出城關辦理稅單快速明確,完全沒有吃回扣的現象發生。
用不了幾個月,安定縣城治安好營商環境優良的名聲就能傳開,往來商旅自然放心。
要做到這一步不容易,花大力氣下狠手懲治了一些習慣從普通百姓身上索要好處的兵差,又依靠嚴平派遣藏鋒營深入調查,處置了一批不作為官吏,才慢慢看到成效。
這些都是施政過程中的細緻活、耐心活,短時間內難以奏效,而且還容易得罪人,沒有當權者的重視和強力貫徹執行,不可能行得通。
朱秀對於商業的認知,自然是要高過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人的,所以對於營商環境的改善極其重視。
柴榮聽完他的解釋,懂了一些,但更多的疑問卻是產生了。
譬如朱秀對於商人階層的重視,就讓他難以理解。
就像他無法理解,當初在滄州,朱秀向他解釋佛教有對國家政權有利的一面一樣。
柴榮有此想法一點不奇怪。
傳統農業社會,生產效率低下,經濟自給自足,國家政權穩定的根基是土地,是糧食,而商業活動的過度發展會破壞社會關係的基礎土地,所以封建時代的商業活動往往受到統治階層的抑制....
站在柴榮的角度,他能看到商人帶來土地制度的破壞、商人囤積居奇、商業利益誘導更多的百姓放棄農耕等等破壞政權穩定的一面。
而商業興盛帶來的稅收、商品流通、提升城鎮百姓和官府收入的一面,他的認識卻不夠充分,或者相比政權穩定來說,這些益處不值一提。
如何管控商業活動,把商業發展放在一個相對平衡的層面,對於柴榮來說就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
朱秀口乾舌燥解釋半天,越說越深刻,柴榮的問題也越多。
這已經不是幾句話能解釋清楚的東西,這是體系認知上的差異。
如果想讓柴榮完全理解他的想法,除了換腦袋,朱秀想不出別的辦法。
有關商業和經濟的問題,成了朱秀和柴榮幾日來的主要討論話題,趙匡胤也經常參與其中,更多的扮演一個聆聽者的角色。
明日便是中秋,過完節,彰義軍便要啟程趕赴原州。
這一趟北上不會公開行軍訊息,三千牙軍已於兩日前秘密啟程,還有五千民夫押送輜重在後,朱秀一行過完中秋再走,率兩千騎趕赴原州。
經過一年多非常規移民發展,涇州的人口有了巨幅提升,平時粗略算下來人口不算少,但真正到了戰時,還是有些捉襟見肘。
鹽廠和各縣水利設施修建就佔據用工大頭,五千民夫已經是涇州能抽調出的極限,為此鹽廠的產能還得縮減三成,幾條引水主渠的工期也要往後延。
民夫進入原州,就要撤回來兩千人,由原州派兵接手。
好在此去原州平高縣不算遠,正常行軍最多半月也就到了,沿途也有糧草補給,不用擔心軍糧短缺問題。
牙軍出動之前,史匡威修書一封送往平高縣,帶去給南下的定難軍,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一通,表現出憤怒又無奈的樣子,還威脅說要出兵還討公道。
史匡威知道党項人的性子,他越是放狠話,党項人越是不會相信,彰義軍會真的敢出兵。
朱秀沒跟党項人打過交道,如果能夠出其不意,給定難軍迎頭痛擊自然最好,如果被党項人發現也不要緊,大不了各自擺出陣仗,打一場野外對攻戰。
反正此去,目的就是為彰義軍打出威名,聲勢鬧得越大越好。
還有柴榮和趙匡胤、張永德做外援,就算李彝殷親至,朱秀也敢伸長脖子面對面地臭罵幾句。
一早,結束茅廁之內討論商業與經濟的話題後,朱秀便去了牙軍營地,檢查軍資器械的準備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