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修亮應了聲,又滿不在乎地道:“大哥,要我看,就算那姓朱的小子真是什麼名士子弟,咱們也無需在意。天下間滿腹經綸的才子多得是,憑他一人能翻出什麼浪花?
亂世裡,有人有錢有糧才是王道,彰義軍的錢糧都掌握在薛家手裡,論兵馬,咱們手裡的加一塊,真要火併,未必輸給史匡威!”
薛修明淡笑道:“刀兵相見終究是下策,畢竟,往後我薛家執掌彰義軍,這些都是薛家的根基!”
“嘿嘿,還是大哥深謀遠慮,想的長遠,能兵不血刃當上節度使自然最好。到時候咱們薛家以涇原二州做根基,靜待天下形勢變化。
就是不知,這開封新立的劉漢朝廷能安穩多久,萬一中原大亂,我薛家崛起於西北,便是稱王稱霸,割據一方也不無可能....”
薛修亮越想越興奮,已經開始幻想薛家在他兄弟二人手中崛起的光輝時刻。
薛修明淡然道:“現在說這些為時尚早,先想想如何應付眼下局面。史匡威這次從隴山關運回來許多滷鹽石,你不覺得奇怪?”
薛修亮想了想,確實有些可疑,滷鹽石又不能吃,不遠千里的運回來作何?
“還有,原定運送五百石粟麥去邠州換取食鹽,也被史匡威以邠州戰亂為理由取消了,這裡面定有古怪!牙軍從隴山關回來,再也沒傳出過鬧鹽荒的訊息,他們的鹽從何處來的?”
薛修亮一拍腦門說道:“大哥這麼一說,還真是透出怪異,我這就派人去打探。還有許興思那裡,他手中積壓的鹽屯放在宜祿縣,昨日還派人催我們趕快把糧食運過去。”
薛修明搖頭道:“派人將實情告訴他,沒有史匡威的手令,涇州糧食出不了境。這件事急不得,先打聽清楚再說。
另外,你手裡的兩千牙外兵抓緊訓練,不說要多精銳,起碼要做到進退有序,令行禁止,萬一將來情勢有變,這支人馬必須要靠得住!”
薛修亮滿臉畏難,抱怨道:“大哥,練兵當真太辛苦了,折墌城裡就是一幫苦哈哈,連個女人都瞧不見....”
薛修明眼神陡然凌厲:“休得囉嗦!那兩千人你必須牢牢抓在手裡,若出半分差錯,我唯你是問!”
“知道了大哥。”薛修亮懨懨應道。
“派人注意隴山關的訊息,如果魏虎回來,馬上通知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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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定縣城門口,一夥南邊來的商販正在裝運貨物,準備上路。
他們此行,主要從涇州販運一批龍鬚席到江南。
涇州盛產龍鬚草,早在兩晉年間,涇州當地民戶就用龍鬚草編織成龍鬚席,作為進貢朝廷的貢品。
這夥商販是父子家族經營,父親是大掌櫃兼賬房,兒子孔武有力,率領幾個家族裡的年輕後生,充當護衛和夥計。
年長的老父蹲在城門口,嘴裡叼著根狗尾草,手裡捧一本賬冊,賬冊最後幾頁,鬼畫符似的寫了歪歪扭扭幾行字,老父正眯著眼唸叨。
“爹,稅款繳清了,咱們可以出發啦!”操江陵口音的漢子拿著關稅單跑來。
“涇州的關稅比別處要高兩成,彰義節度府真他孃的黑!”漢子罵咧。
老父拍拍屁股上的泥雪站起身,吐掉嘴裡的草葉:“稅錢是薛家定的,最後也進了薛家口袋,跟節度府沒半點干係!”
“史節帥也不管管,彰義軍到底誰說了算?”
老父哼道:“管?怎麼管?現在誰不知道薛家才是涇州的地頭蛇!罷了,我看這鬼地方也太平不了,跑完這趟,今年不來了,瞧瞧情況再說!”
漢子罵咧了幾句,見老父捧著賬冊嘀嘀咕咕,笑道:“爹,你抄的這是啥玩意?”
老父瞥了兒子一眼:“這是一篇寫雪的文章,聽說從節度府裡傳出來的。”
漢子頓時沒了興趣:“爹,你抄這玩意幹啥?又不能當飯吃!再說,你看得懂嗎?”
老父飛起一腳踢在兒子屁股上:“小兔崽子懂個屁!南邊那些有錢的主兒,就喜歡僱些文人雅士,寫一寫詩詞歌賦,作曲傳唱!
那些豪客就喜歡聽鶯苑青坊裡的美人唱這種調調!我抄下來帶回去,說不定能賣個好價錢,一來一去,過境的關稅錢不就回來啦?”
漢子拍掉屁股上的腳印子,無奈笑道:“行啦爹,都聽你的!貨裝完了,咱們上路吧!”
一行人趕車出了安定縣城,順著官道往東南而去。
風雪呼嘯聲中,傳出老父那五音不全的宏亮嗓門:
“北風涼兮霙散飛,露同甘兮陽共晞。昭有蘋兮山有薇,道攸長兮誰與歸?
誰—與—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