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黃瞎子旁邊的馬車上,準備坐下來,突然衝著旁邊一個看熱鬧的人招了招手。旁人看到他這番動作,全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都轉過頭去看。
張湯又招了招手。
被他招呼的那個看熱鬧的人穿著一身破舊布袍,大冷天穿著一雙草鞋,連腳趾頭都露在外面。他面色蠟黃,臉圓圓的笑起來很猥瑣,是城東有名的遊手好閒的傢伙,被人叫做黃皮。他父母死後,整日在街上游逛,餓了渴了,就問鄰居討點東西吃,累了困了,就躺到自己的破茅草屋中,出了名的落魄戶。
他看到張湯衝他招手,先是一愣,然後恭敬地走上前去,作勢要跪倒叩拜。開什麼玩笑,父母官在前,就算是潑皮無賴都嚇得雙腿發抖。
張湯示意他不要發出聲音,然後坐到本該自己坐的位置。
這下,看縣令大人的手勢,大夥兒總算是明白了什麼事情。這個張大人的心眼還真多,居然想出了移花接木的一招。將黃皮拉到自己位置上,然後給黃瞎子摸,欺負對方是個瞎子看不見,讓他以為摸的還是縣令大人,但實際上則摸的是一個九流無賴的臉。一進一出,這其中的差別就大了。若是黃瞎子還繼續按照縣令的運程去說,一下子就露餡了。
高,這招真是高。大家紛紛佩服張湯的妙計。一個個捂住了嘴巴,不想發出聲音,讓黃瞎子聽出了異常。除了少數人嘿嘿怪笑了幾句,人群中便沒了聲音,現場顯得十分安靜。
陸大本來想要上去提醒一下,畢竟是袁熙邀請來的人,大家串通好的,一旦黃瞎子吃了這個虧,袁熙的招賢大計不就也落空了嗎。但他一來不想犯眾怒,影響了大家看好戲,二來,自己也不太相信黃瞎子的功力,存心想看看黃瞎子在這種惡劣的情況下,能否涉險過關,顯出真本事。便沒有上前阻止。
無賴黃皮便坐上了車板,兩隻腿盤了起來,將一張圓盤似的髒臉仰了起來。
黃瞎子這時候還不知情,只是顫顫巍巍將手伸過去,然後接觸到了黃皮的面板,順著地方摸了起來。
張湯麵有得色,心想,這下你這瞎子還不露餡?他得意地看著黃瞎子慢悠悠地摸著黃皮的頭髮、臉皮,仔細來回摸了兩遍。然後又抓住黃皮的手骨摸了摸。張湯自己一點都不敢出大氣,生怕被瞎子覺察出來。
等到黃瞎子收回了手,張湯馬上揮手讓黃皮走開,自己站到了黃皮原來的位置,這才喘了口氣,問道:“瞎子,本官的命,你算出來了嗎?”
黃瞎子手指一掐,喃喃道:“有些奇怪啊……”
張湯嘿嘿笑道:“有什麼奇怪的……看你裝神弄鬼半天了,難道到頭來還沒算出來?”
“算,倒是算出來了。”黃瞎子道:“不過,這命格實在稀奇啊。”
張湯以為他故弄玄虛,故意道:“有什麼稀奇的,你儘管大聲說出來,在場諸人會為你一起參考。準與不準,一目瞭然。”
周圍的人這時候也嘻嘻哈哈笑開了,連忙催道:“對啊,怎麼樣啊,趕緊說一說。”
黃瞎子道:“小人有點不敢啟齒啊。”
“說!”張湯有些不耐煩了。
黃瞎子道:“那我就直說了。這臉乃是好吃懶做之相,這手乃是錢財外漏之手,也就是說,平日裡就算有了閒錢,也會馬上花掉,又不肯勤勤懇懇,註定是三天兩飢之命啊。張大人,你說奇怪不奇怪?如果是這種命,怎麼可能做到一縣之首呢?”
人群突然一片寂靜。連張湯也懊惱地說不出話來了,這下子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