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大概已經能確定方家人對他的態度了,首先,他們要的絕對不是一個死掉的方幸,所以對他完全沒有殺意。
其次,也是比較古怪的一點,方家人似乎並不是完全一心,他們要方幸留在方府的目的是一致的,但彼此之間也有爭搶。
至少在場唯二有發言權,且能說得出話的人,已經在對他進行某種爭奪了。
所以,「一個活著的,且最好能跟他們更加親密的方幸」,就是方家人現在想得到的東西。
虞幸剛想說話,就發現被留在原地的輪椅正微微顫動。
他詫異地看過去,只見輪椅上的方德明正瞪大眼睛,眼神彷彿在冒火,嘴巴里發出各種不成形的音調,竭盡全力地想要動一動,才讓輪椅發出了微不足道的響聲。
他若有所思地順著方德明的眼神看去,發現方德明無能狂怒的物件並不是他,而是站在原地抹著殘餘淚水的許婉。
許婉真不愧是個電影明星,她連淚珠都是一串一串的,還把最好看最能凸顯身材的角度留給了他,時不時投來一個「感動」、「喜悅」、「楚楚可憐」的朦朧淚眼。
虞幸終於是笑了起來,他到現在一句話沒說,這些人竟然能自己表演這麼多。
確認了他們的態度,虞幸也有了計劃,他對許婉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陰陽怪氣道:「媽媽這些年真是越過越年輕了,有這保養能力,怎麼不給輪椅上這老傢伙也用用?瞧他多可憐,看著你跟親兒子拋媚眼,卻動都動不了。」
這三分涼薄五分譏諷和兩分漫不經心的語氣可謂是將餅狀圖發揮得淋漓盡致,還是一罵罵兩個,任誰都能聽出他對方家人的怨氣。
出走多年,歸來的青年已經不是曾經那個可以任他們欺負的小孩了,小時候打也打不過,反抗就會沒飯吃,被逼的沉默內斂又軟弱的人,如今已經是可以決定自己生活的優秀畫家。
看到這些曾經對他不好的人,青年連體面都不願意給,直接用最冷最有刺的話去迎接那些虛偽的親情。
——這樣才是正常的。
既然方家不是要殺他,用他的性命或者血肉去搞什麼事情,那他就得在方府多留一段時間,搞清楚他究竟是方府眾
人計劃的哪一環。
現在是上午十點多,從旅店出發到進入方府,虞幸和閻理美杜莎一共三人花了兩個小時。
那麼接下來,保守估計,還有八小時可以供他們探查。
所以他必須要做出最符合方幸的反應,讓方府的人認為一切盡在掌握中,沒有顧忌地去做他們原本想對他做的事。
在虞幸罵了人後,被說成對兒子拋媚眼的許婉並沒有動怒,只有輪椅上的方德明立刻將怒火轉移到了他身上,眼珠子幾乎都要瞪出眼眶,也難為他能用僵硬的臉做出這麼高難度的動作了。
「弟弟的脾氣大了不少。」方宵不僅不為方德明說話,反而像是被逗開心了,他來到虞幸身邊,哥倆好地搭住虞幸肩膀,「這些年我一想到你,就覺得很愧疚。哎……你的童年是那麼不開心,都怪哥哥年少不懂事。」
「哥哥還怕你性格太軟,在外面受人家欺負。沒想到,弟弟現在已經這麼厲害了。」
「……喂。」虞幸的表情透著點見鬼了的驚恐,急忙站起身嫌惡地躲開,「你在這裡裝什麼呢,當我不知道你的底細?從你嘴裡說出的屁話我一句都不會信,就是因為你——」
他說起這個就憤怒,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就是因為你——」
「就是因為我,總是搶你東西,告你狀,編你壞話,還害你捱打。」方宵看他氣得話都說不順,嘆了口氣幫他說完。
但是很顯然,罪魁禍首這麼說話,只會讓受害者更加惱火。
「哥哥現在真的知道錯了,那時候還年輕,總把一些無所謂的東西當成寶貝,卻忽略了和弟弟的親情。」方宵嘴角勾著,用那種誰也不知道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的語氣給虞幸道歉。
年輕漂亮的許婉見虞幸根本不看她,早已止住眼淚,靈動的眼珠一轉,立刻換上一副笑臉:「哎呀,媽媽也錯了,你總要給媽媽一個補償的機會呀,我保證,不會再像你小時候那樣對你陰晴不定了。」
她嘆了口氣,似乎頗有些可憐:「媽媽當時是生病了,控制不好情緒。不僅每天被腰傷折磨,還要哄著你爸那樣的暴戾男人,又累又絕望,只能對你撒氣。我不期望你理解我的痛苦,只是……」
「媽媽現在病好了,可以好好控制自己了,以後一定會對你很好的,好不好?」
對別人嚴厲,可特別寵老婆,到處招大夫給老婆看病,從來沒讓人幹過活的方德明頭上青筋爆起:「唔!唔!」
說不出話也動不了的他已經憤怒到極點,同時還有一些絕望。
「以後對我好什麼的就免了。」虞幸表情疏離,「我不在乎。以前的事……既然我選擇回來看一眼,那就讓以前的事都過去吧,但同樣,這不代表我會接受你們現在的道歉。」
他看向方宵。
方宵正衝他微笑,哪怕聽見他的冷言冷語,臉上的表情也沒有半點變化,彷彿早就算準了虞幸會說這些。
虞幸繃著臉,語氣裡還是忍不住透出一些譏諷:「現在那老東西成了這副樣子,方家的權力應該都到你手上了吧?」
「是啊,畢竟爸也快不行了,各種事都得由我來接手。」方宵眨眨眼,感慨萬分,「小時候他總是打你,可對我也不好啊。他讓我去碼頭看剁手,看被殺掉的叛徒的屍體,死人驚恐的臉就在離我不到一米遠的位置,那個時候,我才到爸大腿那麼高。」
和虞幸有幾分相似的臉透出瘋批的陰森,方宵語氣冰冷:「他想讓我接受他的事業,卻從來沒問過我的意見,他把我培養成一個冷血又殘酷的接班人,卻忘了,這樣的接班人,是不會給他一個善、終、的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