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掙扎著站起來,想拖起妹妹,可他哪有力氣了,年輕人又輕嘆一聲,彎腰抄起妞妞抱在懷裡,起身疾步而去,大牛撿起半塊餅子緊緊跟著。
當朱由檢再次來到皇莊的時候,已經是崇禎九年的四月了。
田地裡的小麥已經開始拔節結穗,經過一個冬季的追肥澆水,麥子長勢良好,一眼望不到邊的綠色鋪滿了大地,讓人不禁對一個月後的豐收充滿了期待。
經過大半年的持續投資,皇莊裡的農戶面貌已經煥然一新。莊裡的男女老少都有活計做,收入也穩定提升。雞鴨已經開始產蛋,產出的雞蛋鴨蛋全部由皇家市價收購,然後送到勇衛營,供每日操練計程車卒補充營養。
農戶們手頭有了錢就要購買針頭線腦、鍋碗瓢盆、油鹽醬醋等日用品,甚至有比較富裕的家庭,給自家女人購買胭脂水粉這等算是奢侈品的東西。
商人的嗅覺最為靈敏,從開始的小商販上門販賣,到現在開店經營,莊子的圍牆外面已經慢慢形成了一個頗具規模的市場。
因為皇莊的示範效應,周圍各個權貴的莊子也不得不捏著鼻子下調佃租,原先的十七大部分都降到十五,農戶們卻也是感恩戴德了,終於可以吃一頓飽飯了,雖然是粗糧,這也是以前做夢想不到的。
朱由檢卻已經準備夏糧收穫的時候,把佃租降到十三了,估計那些權貴們暗地裡不知有多少惡毒的語言詛咒他了。
莊牆修建的時候,朱由檢特意囑咐向外擴大不少。原先的農戶家成了莊子的最裡面,外圍建了一排排土木結構的新房子,房屋之間都是緊緊挨在一起,這是朱由檢根據後世六七十年代集體宿舍的模板規劃的。
對於處於死亡邊緣的老弱婦孺來講,有個安身之處就已經是老天開眼了,哪還有什麼別的要求。這樣的房屋能夠節省大量的空間,將來如果有人發達了,那就再另找地方自己蓋房子就行。
這裡住著的都是陝西河南一帶遭受旱災後逃難的婦孺。至於老人,一個沒有。大災之下,絕大部分老人為了給自家孩子省下一口糧食,選擇了吃樹根,樹皮,最後啥都吃沒了,只能吃觀音土,結果可想而知。
大部分青壯選擇了帶著全家加入到了流賊的隊伍中去,家中沒有青壯男人的婦孺則被收留到了這裡。
救助大牛和妞妞的那個年輕人是錦衣校尉王安成。錦衣衛奉皇命出京收攏婦孺,王安成是其中一員。妞妞病好以後,王安成帶著大牛和妞妞以及另外二十多個孤兒回到了京師,然後大牛他們便被安置到了皇莊。王安成因功被提拔為小旗後,又一次出京完成同樣的任務去了。
大牛和妹妹是第一批來到這裡的孤兒。考慮到妞妞是女孩子,分房子的莊頭特意安排了一個套間給他們。兩個房間各有一張簡單的木板床,都有嶄新的被褥鋪蓋。大牛住外間,裡屋歸妞妞。
所有來到皇莊的婦孺第一件事就是強制洗澡,她們脫下來的舊衣服被點火焚燒後掩埋,以防傳染疫病。
村子裡蓋了兩所澡堂子,男澡堂裡有大大的浴池,裡面蓄滿滾燙的熱水。女浴池則是一個個木板隔開的單間,裡面放著大大的木桶和澡豆,為了照顧像妞妞一樣的小女孩,女浴室還特意分派了幾個婦人給小孩子搓洗。
洗刷一新的大牛和妞妞們,都會領到嶄新的衣袍和鞋子,這都是按照朱由檢的要求做好的,因為收容難民的緣故,製作軍服的作坊專門分出一些女人給他們縫製衣物。
已經痊癒了的妞妞洗完澡穿上新衣服,開心的不得了。蹦蹦跳跳的回到屋子裡,來到裡屋自己的床前,妞妞脫下新鞋子,爬上了鋪著褥子的床上,在床上蹦了幾下,忽然怔住了。她慢慢躺下,用被子緊緊的裹住了自己,眼淚無聲的流了下來,爹爹和孃親不知道在地底下有沒有新被子蓋。
朱由檢牽著朱媺娖小手,悠閒的在莊外的市場逛著。
朱媺娖手拿著一隻糖葫蘆,一邊吃一邊到處打量。她和朱慈烺一樣,生存範圍僅限於乾清宮周圍,天天面對的就是宮女和太監,外面的一切對於她都是新奇無比。
比如手裡的糖葫蘆,紅紅的果子外面裹著炒的焦黃的糖,酸酸甜甜的味道讓她開心極了。
朱慈烺對於小女孩喜歡的東西非常排斥,雖然心裡很想嚐嚐,但對妹妹遞過來的糖葫蘆卻嚴詞拒絕,然後偷偷囑咐跟著的侍衛多買幾隻,回京以後給二丫送去。跟二丫只接觸過一次,但朱慈烺卻一直惦記著她。
朱由檢對兒子的小把戲置之一笑,對警惕的觀察四周情況的程千里身邊笑道:“老程啊,你又不是頭一次陪我出來,別那麼緊張,我問你,有什麼夢想?”
程千里愣了一下,搔了搔頭皮回道:“啟稟黃老爺,卑下睡覺從不做夢的。”
朱由檢怒道:“笨蛋,我是問你的志向,是志向!懂不懂?!”
朱媺娖努力的嚥下一口糖葫蘆,插言道:“父皇,媺娖和老程一樣,睡覺也不做夢的!”
程千里陪著笑臉道:“卑下懂得懂得,卑下的志向就是好好護衛黃老爺一家的安全!”
朱由檢沒搭理他,蹲下身子抱起朱媺娖,小聲說道:“媺娖,父皇怎麼教你的?在外面不要叫父皇,要叫爹爹,記住了沒?再喊錯了,以後不帶你出來了!”
朱媺娖雖然不明白為何不能叫父皇,但還是拼命的點頭表示記住了。朱由檢哈哈笑了起來,朱慈烺在後面撇了撇嘴,對朱媺娖的幼稚表示很無語。
崇禎抱著女兒邊走邊說道:“老程啊,我是覺得你正當壯年,一身好武藝,整天跟著我有些屈才了,所以才問問你。你倒好,不跟我說實話。哪個男人不想征戰沙場,建功立業,封妻廕子?你是我信任的人,心裡有啥想法儘管告訴我就是。”
程千里鄭重的道:“回黃老爺,卑下學的是馬下功夫,上了戰陣就不頂用了。說心裡話,跟在黃老爺身邊護衛,卑下心底感到非常的榮耀,家中妻兒也以卑下是錦衣衛而驕傲。卑下數代錦衣出身,但從未有人做黃老爺的貼身護衛,卑下這輩子不想再起變化,等兒子長大,卑下也會讓他入衛所為黃老爺家效力!”
朱由檢停住腳步,側身注視著程千里道:“只要大明在,我不會虧待你這樣為大明效忠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