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大雨淋溼少年的天空。
時亭松的離去,對於時家人來說,就好像花園隨意散養的一隻小花貓離世一樣,在他們的生活裡掀不起半點波瀾。
唯有那個剛失去父親的少年,沉默了下來,在家裡三天沒有出去。
他從爸爸的遺物裡拿出爸爸的一張照片,細心的用一個相框裝好,擺在了爸爸空蕩蕩的房間裡。
他給他設了一個簡單的香案,香案前擺了黃銅香爐,香爐兩邊點著蠟燭。
燭火長明。
時亭松死後,他的房間就沒有人進來過了,家裡的工人這些天也不敢進去打掃衛生。
剛好方便了少年行事。
時望月給爸爸點完香,就在香案前盤腿坐了下來,專心念《往生咒》。
姐姐說過:“若滿二十萬遍。即菩提芽生。三十萬遍。非久面見阿彌陀佛。”
他要替爸爸念滿一百萬遍。
家裡沒有人祭奠爸爸沒關係,他會念經,吃素幫助爸爸走過這四十九天,以後逢年過節記得拜祭他。
……
幾天後,少年踩著晨光,揹著書包上學了。
微涼的晨風裡,他帶著黑色的耳機,耳機裡傳來女人嬌軟的撒嬌聲:“我這幾天真是怕死了,每天都睡不好,老是想起那傻子死前的樣子,太可怕了。”
“怕什麼?人死如燈滅,你呀,就是心軟想的多。”陌生的男聲,聲音體貼又多情。
“我著急擔心嘛,之前傻子還在的時候,雖然是個傻子,沒什麼用,但總歸是個人,現在他這麼一走,我心裡就慌了,也不知道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下去,時家那一幫都是冷心冷肺的,以後還不知道怎麼對待我們母子倆呢……”說到這裡,女人嚶嚶的哭起來。
“好了好了,以後當然只會更好啦,你不是有我了嘛?”
“滾遠點,我現在正煩著呢,你還想七想八的……”
接著手機裡響起女人和男人半推半就的打鬧聲,以及細細簌簌的脫衣聲。
少年快速關閉手機。
他有點呼吸不過來,停下來扶著路邊的樹,捂住胸口狠狠的咳嗽了幾下,才把胃裡翻騰的噁心感壓了下去。
沉重的喘息聲漸息,少年輕輕的笑了,晨光透過斑駁的樹影,細碎貼在他青白的面容上。
明明青天白日,少年一張慘白的臉,卻冷戾的仿若從陰間索魂而來的厲鬼。
他靠在樹上,緊緊的閉上雙目,好久呼吸才勻稱下來。
他以後沒有父親了,也沒有母親了,更沒有家了。
他是一個人了。
他只有一個人了。
他之前以為他不說,媽媽就還是媽媽,不管她有多嫌棄爸爸,依然是生他養他的人,是爸爸的妻子,還會回家,還會待在爸爸和他的身邊。
反正爸爸什麼都不知道,那就讓他繼續這樣快樂無知的生活下去吧,他只需要一個完整的家就好了。
只要媽媽還能安心的待在他們身邊,他就可以當她做的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念她生他養他及照顧爸爸之恩,他願意等長大了,好好給她養老,給她送終,讓她不至於老無所依……
可是,如今……
他無法剋制住內心不斷滋生的,氾濫如海般得嗔恨以及暴戾,他不想和她有關係了,太噁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