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鈞快步走進了偏殿,剛準備跪下行禮,一眼就看到了皇帝案前的那副馬鎧,他不由得一怔,脫口而出:“好漂亮的馬鎧。”
“放肆!”侍中高堂隆沉下臉,喝了一聲。
馬鈞嚇了一跳,知道自己君前失禮了,連忙低下頭,拜伏在地。
“罷了。”曹睿輕咳一聲,打斷了高堂隆:“馬卿想必是見獵心喜,故而一時失態。”
馬鈞連連點頭:“謝陛下開恩。臣的確是見獵心喜,這具馬鎧太精美了,不知是何人所作?”
曹睿沒有回答馬鈞的話,將馬鎧往馬鈞面前推了推:“馬卿,你仔細看看這具馬鎧,能否如樣仿製。”
馬鈞詫異的看了曹睿一眼,又連忙放低了目光。直視天子是不禮貌的,嚴重點甚至可以判你一個大不敬的死罪。天子旁邊的高堂隆就是這樣一個嚴格的人,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馬鈞仔細的觀察了馬鎧片刻,又試了試力,搖了搖頭:“陛下,臣一時之間還不能斷定。不過,臣基本可以判斷的是,這種馬鎧所用的金屬不是常用的銅鐵。這具馬鎧能造得這麼輕薄,根本的原因就在於這種特殊的金屬,要想仿製,先要找到相近的材料才有可能。”
曹睿點了點頭:“先生,看來被你說中了,這是魏霸在向我們示威呢。”
高堂隆也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
這副馬鎧是剛剛從遼西用快馬送來的,跟著一起來的還有毋丘儉的一封信。毋丘儉在白狼山遇伏被擒,魏霸沒有殺他,只是讓他給曹睿帶一封勸降書和一具馬鎧。勸降書寫得很華麗,不過曹睿太清楚毋丘儉的文風了,他知道這只是毋丘儉的無奈之舉,勸降是假的,報警才是真的。
而報警的證據就是這具讓馬鈞愛不釋手的馬鎧。
高堂隆雖然是書生,可是在回京任職之前,他是陳留太守,已經親身經歷過戰事。對這具馬鎧代表的意義,他心裡也有數。毋丘儉以一千烏桓騎的優勢兵力敗於魏霸一百二十騎之手,自然也是有無馬鎧帶來的力量逆轉。
有了這種馬鎧,遼東不保,遼西不保,整個幽州都將被魏霸撼動,大魏的左翼危急,這是毋須多言的。可是就目前而言,最讓曹睿揪心的卻不是幽州,而是兗豫戰場。
兗豫戰場上,張郃、司馬懿率領一萬多騎,與魏延率領的一萬多騎抗衡,魏延是魏霸的父親,很可能已經裝備了這種馬鎧,如此一來,張郃恐怕不是對手,一萬禁軍精騎隨時都有可能被擊潰。
絕對的實力面前,善戰如張郃,也未必能保得住晚節。
如果兗豫戰場潰敗,那曹魏就徹底崩潰了,別說重奪關中的戰略不可能,能不能保住洛陽都是問題。要想與這樣的重騎抗衡,就必須儘快打造出同樣的馬鎧。
所以,曹睿第一時間找來了馬鈞,結果馬鈞以專業的眼光一下子點出了要害。
馬鎧不難做,材料是關鍵。沒有合適的材料,做出來的馬鎧太重,影響騎兵的速度,實戰意義不足,花費了鉅額的資金,卻達不到應有的效果,那還不如不做。
要知道曹魏現在的國庫也不寬裕,幾場惡仗打下來,曹睿的荷包已經癟了。
馬鈞擅長機械,可是他對冶金不太熟悉,幫不上什麼儘快。曹睿讓馬鈞先下去休息。馬鈞現在官居侍中,專門負責打造各種軍械,還要負責戰船的改進,工作非常繁重,不能讓他再把精力消耗在其他事務上。
馬鈞走了,殿上的君臣有些沉默。這具馬鎧就像一個沉甸甸的秤權,壓在他們的心上,慢慢的改變著他們對局勢的估計。
過了好一會兒,散騎常侍蔣濟起身道:“陛下,魏霸入遼東,其意不可測,毋丘儉被俘,當另擇良將,以備遼西,撫慰諸胡,以免為魏霸擾動。”
曹睿略作思索:“誰能承擔這個重任?”
“臣推薦陳泰。”
曹睿眉頭輕蹙:“那誰能代替陳泰任衛將軍長史?”
“可以桓範代之。”
曹睿眼前一亮,笑了一聲:“這倒的確是個合適的人選。”他隨即又連聲嘆息:“只是,就算陳泰去了幽州,這馬鎧的問題不解決,終究還是無濟於事啊。”
蔣濟也嘆了一口氣。馬鎧的問題怎麼解決,他沒有主意。曹睿看看他,沒有再說什麼。
散會之後,曹睿讓人去宣太中大夫劉曄。過了小半個時辰,宦者來報,劉曄病重不起,不能見駕。
曹睿目光一閃,有些慍怒。劉曄原本是他的親信重臣,可是後來他發現劉曄揣摩上意,巧而不實,就漸漸的疏遠了他。劉曄的官職幾經調整,現在只是一個閒職太中大夫。從那以後,劉曄就經常生病,也不知道他是真的還是假的,曹睿也懶得搭理他。
現在,曹睿遇到了難題,又想起這位劉曄來了,派人去宣他入宮,居然說病重不能行。這可有點過份了。託病不上班,那就算了,皇帝下詔去請,居然還拿譜,這可不是一個臣子應該做的。他就算是用病榻抬,也應該抬進宮來。
換了平時,曹睿也許真會這麼做,可是今天,他有求於人,不能不禮讓三分。他帶了幾個郎官,悄悄的出了皇宮,徑直來到劉曄家。到了劉曄家,他知道自己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