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西斜時,廣寧殿裡卻依舊昏暗。
層層疊疊的黃色經幡蓋住了殿中所有能夠透光的地方。
窗戶,房門,天頂……
整個廣寧殿裡,只有佛堂正中的那詭異神像下的長明燈裡,散發著昏暗不定的光。
殿門緊鎖時,殿中散發著一股讓人作嘔的氣味,馮源好像毫無知覺地靠坐在柱邊,身上早已經沒了當初司禮監掌印,錦麟衛督統時的模樣。
他衣衫爛了,頭髮也亂了,安安靜靜的顯得格外呆滯。
昏黃光線下,身旁的柱子上是一些凌亂的刻痕,從最初的一筆一劃記著日子,到後來刻痕時有時無,再到彷彿崩潰了一般,線條凌亂透著一股瘋魔,連帶著前面那些整齊的刻痕也被一道道仿若瘋狂的痕跡撕扯的支離破碎。
馮源已經不知道自己在這廣寧殿裡待了多久。
這裡沒有白天黑夜,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頭髮瘋漲糾纏成結的同時,他感覺到自己在這裡已經待了很久很久,久到好像前半輩子的事情都像是在做夢。
是什麼開始的呢?
明明已經準備好了所有的事情,他自信滿滿地籌劃著奪權,跟西陵王商議好了宮宴之事。
京中,朝堂,薛諾,還有袁望山……
明明所有人都在他掌控之中,他甚至都已經想好了成事之後要做些什麼。
可那一天,一直像條狗一樣乖順的謝田玉突然反咬他一口,帶著人圍了整個司禮監。
錦麟衛從他手中失控,天慶帝一道口諭將他身邊所有人誅殺。
他以為被他玩弄在鼓掌之間的皇帝仿若早就知道他所圖謀,沒有問罪,沒讓人查他,只直接讓人抓了他就送進了大獄,那個時候馮源還以為是計劃敗露被天慶帝識破,可還有西陵王,還有薛諾和安國公。
可是後來……
馮源有些愣愣地看著不遠處掛著的經幡,抬頭時露出那隻被打傷後結了傷疤格外恐怖的眼睛。
後來誰都沒來救他。
他被關在獄中數日後,就被人送來了廣寧殿裡,而殿裡還有個神神顛顛的天慶帝。
他居然和天慶帝被關在了一起。
在這陰森森的廣寧殿裡,跟天慶帝日夜相處。
……
身後傳來“砰”、“砰”的聲音,馮源知道是天慶帝又在發瘋了,他扭頭時就見那邊披頭散髮的天慶帝裹著經幡抱著木魚,朝著那神像神經兮兮地笑著。
“阿姮,阿姮你快看,我找到了好東西,很好玩的。”
他抱著沐浴,拿著犍稚在上面滾動著,像個孩子似的得意洋洋地炫耀著尋到的玩具,笑的很是開心。
可下一瞬,那犍稚突然斷掉。
天慶帝嚇得猛地丟掉木魚驚恐出聲:“不是朕,不是朕……朕沒想害你,朕不想害你的,你為什麼不肯把梟符給朕,你為什麼不肯求饒……”
“朕只是怕你知道了父皇的事情,是袁望山騙了朕……阿姮……你去找他,去找他……”
他捂著腦袋縮到了案臺下面,手舞足蹈的像是在揮打著什麼,嘴裡尖聲叫著。
那案上擺著的香爐滾落下來,他又突然神色猙獰,
“朕是皇帝,朕才是這天下之主,朕只是想要你乖乖聽話而已,是你逼朕的!!”
“朕要殺了你,要殺了你們……”
天慶帝嘴裡發出瘋狂笑聲,起身掀了案臺上的東西。
那桌案上擺著的東西每被砸上一次,就會被重新換上,而那些彷彿成了他最好的發洩,滿地狼藉之下,龕臺重重摔在地上,就連那怒目圓睜的金剛佛像上也染了各種各樣的汙漬。
天慶帝拍手:“死了,都死了!”
“砰!”
馮源眼見著龕臺落地,彷彿也受了刺激一樣突然神情猙獰地朝著天慶帝撲了過去:“不准你動公主?”
他推開天慶帝,小心翼翼地顫著手摸著案臺下的暗閣。
公主還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