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罷,便輕站起身來,兩手相背立於堂前,紫案紅桌,青煙彌繞,他望著那寸帷幔青帛出神,輕撇下肩上的絨毯。
「大王真是未見過嗎?是嗎?罷了,我問也是徒勞,我便是一平常小女子,膽敢質問大王。我明日便要回了李家,即便是大王用盡手段想束縛我,逼迫我,我也要回了!」
「如今,我倒是瞧出來了,人人稱讚,大王仁慈寬厚,偉岸明達,不過是皮囊淺顯,實則內心卻萬般陰險!」
「放肆!」
他聽了她那衝撞直言,忽而將紫案上的茶盞打翻,茶水滾燙濺於他的雙手,而四處迸濺的瓷片亦是打在了她的手腕上。
「大王息怒!」
四周的奴僕都下的躬首跪地,不敢抬頭。
「你如今是仗著孤王喜歡你,偏疼你,就可任意妄為了嗎?孤王今日自你苑裡回了,便再未瞧過翠荷,你倒無憑無據追上門來了,方才那樣衝撞,乃是死罪你可知嗎?」
他直立堂前,於高處瞧了她,她那積雲重疊的鬢髮,高額前的流珠玉翠,順小鬟而曲折垂下四條髮帶,都於這空涼地,泛著點點柔光。
「望大王……息怒!」她定住黑眸,嗤笑半絲。
「你乃名門閨秀,竟不知禮法,一不服從皇家婚約,二來私自媒定他人,三來出言頂撞孤王,三番五次拒寵逃避,這條條樁樁隨意拿來你便人頭不保,你是真不怕掉了腦袋。」
她含著淚,斂鬟輕搖頭,拂過髮間的長帶在手:「死?我未曾怕過,我只要一個公道,憑何我生下來好好的一個人兒,就要受人擺佈,那還不如與黃土長眠。」
他聽著那一兩激語,便是心碎的厲害,空寂間,他漸漸放下背過的雙手,頓在原地。
「你是寧可死,也不願嫁了孤王?」
「大王英明!」她伏地不起。
眾人紛紛提著心悄然躬首,銘璇於交椅上,雙手無措,唯有注視著兩人的動向。
「好啊!李清雅,你算是把話說絕了,也唯有你會這麼狠心,孤王與你多少年的情分,如今便化作了菸灰,可笑孤王還思念了你數年。」
「既然如此,大王一片真心空負,小女不才,就此辭別大王,望大王放了翠荷,從此我願困守李家,不再踏入雍國王府半步!往事,便就讓它隨風過,望大王放下。」
嫋嫋婷婷,曼妙身姿,獨於這冷殿寒堂直立,肩頭殘花悄然落下,抬眼間,恍如隔世,輕瞥著他那英姿,還如多年前一樣令人沉醉,他穿著她喜歡的玄色長袍,溫柔若秋波般的,唯有改的,是她不再滯留的目光。
他瞧著她,回想當年種種情形,便一股寒意湧上心頭。
「孤王再說一句,未曾擒過翠荷!」
這是他第一次發怒對他深愛的她。
「你們都楞著做什麼,快去找,去尋了翠荷來,以解表姑娘心頭疑難,都去查,給孤王查!」他揮著袖大吼了一句,四下左右趕忙小跑出去。
「你要怪孤王,孤便給你一個答案,瞧瞧孤王是否真的如你想的那樣不堪!」
隔珠簾,內室之中,香翎於帷幔下輕探頭,烏髮薄衣,貼著她白皙的面板,她正悄然聽著幾人談話,聽見那雷霆之怒,她卻生髮了些得意。
她提起袖子來掩面而笑,又悄然回到床榻上安心的歇著,口中唸唸有詞著:「我看你如何進這國府來!」
廳堂之內,他攜一片心碎朝向鏤空圓門,順著青煙飄然的方向看,庭外,風輕悄起枯木疏枝,浮雲卷一輪明月在懷,銀光傾斜那方小門楣,又投影至冰地,片片影子像鳳鳥羽尾,只有一星半點的光亮落於眼前女子的烏髮之上,她抬頭那一瞬間,愈加冰冷高寒,那樣的姿態,
似是可望而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