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清雅又是在噩夢中醒來,她扶著酸楚的腰,隱約透過紗簾看見薌薌正往這兒走,說是府裡的太醫請脈來了。言罷,她命太醫稍作等候,便起身梳洗才將太醫召了進來。
為她診脈的,一向是那位俊朗的姓楚的男太醫,她在閨中未嫁時,他也曾替她診脈過。
楚太醫仔細判脈後,說是胎象目前沒什麼問題,只是大人身體不好。接著,太醫再寬慰著她定要開心些,莫要悶悶不樂,要多出去走走,曬曬太陽。
太醫嘻嘻笑起,有些幽默風趣的意味,清雅才肯笑了一絲,而後,乃令他退下。自己便按照常規,舒舒服服的出去伏在金闌上曬太陽,看著不遠處花圃裡種的百合盛開。
顧自喃了一句——「這僕散氏的百合,開的真漂亮!好香啊!」剛說罷,她便開始孕吐起來。
下人準備再喚回太醫,她卻招招手說「沒什麼大礙,害喜厲害而已。」
薌薌站在她身邊探她的狀態,總覺著她害喜的症狀太嚴重了,有哪裡不對勁,但又一想太醫並沒有檢查出來什麼,她也就沒將此事放在心上,趁著清雅慢慢在孕吐的間歇中小憩了過去,她便在園中四處轉了轉觀察著什麼。
不知何時一小黃門匆忙的跑了過來,小碎步邁的響亮,薌薌連忙前去止住:「唉,你做什麼,聲音小些,娘子在睡覺呢!」
那黃門擦拭著耳際的汗作揖答:「前廳有官家娘娘傳的旨意,乃請娘子同其他主子前去接旨!」
薌薌楞了下,便輕輕拍醒了清雅,再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她在模糊的狀態下再次確認,忽而有什麼不祥的預感,背脊發涼,頓了兩頓,懷揣著一顆沉重的心前去。
她來的時候,完顏雍和銘璇已經伏在了那奉旨人的階下。只見,她才慢慢輕至上前,那奉旨人便及其有禮的彎腰問候:「奴問夫人安?奴瞧您消瘦了些,可是有什麼病痛?」
她冷冷的,答一句「一切安好,」便伏下了身去待旨。
奉旨人彎眉而點頭哈腰,見她跪下,便鄭重其事的將那明晃晃的聖旨開啟,頓了好久沒開口。
旨意倒是沒有傳達到,府裡的每一個人都察覺到了異樣,空庭靜的連風撩落葉的颼颼聲都愈加明朗,清雅越發覺得沒什麼好事,這道旨意不是落在她身上,便是落在完顏雍身上,想到這,她的雙手僵住了。
而前面的兩位,亦是靜的異於平常,那伏下的腰身挺的很直,唯恐有什麼不盡人意的地方讓這宮裡來的人看去,再告訴皇帝。
良久,奉旨人宣讀:「承奉中宮教旨,得成太后之意,雍國王妻妃烏林答氏,孝敬性成,淑儀素著,特允爾其誠孝以奉重闈,恭儉以進嬪御之列,得賢六宮,擬許立為淑妃位……」
「什麼……淑妃?」清雅光聽了這些,便腦袋一翁,還沒等那人將懿旨唸完,她就抬頭質問。
這時便有一隨從呵斥:「大膽,中宮教旨未畢,豈容你撒野!」
那奉旨人回頭白了那人一眼,又笑對清雅說:「夫人,這是中宮的懿旨,還請您先聽完。」
她不跪,完顏雍輕瞧了她一眼,她便再跪下受之,噠噠的眼淚順流了下來。
唸完,完顏雍刷紅著臉,如負重山般吃力的抬頭,伸出那雙佈滿繭的手,接下那沉甸甸的懿旨,再叩首答回。
他伏在地上,直到那奉旨人皮笑肉不笑的說:「大王莫傷意,入侍聖上,是幾世修來的福氣,相信國妃娘娘也必定會聖眷優厚,為聖上添子添福。中宮的意思,大王您既為臣子,必然對陛下忠心耿耿,不會捨不得一位女子,而國妃娘娘為誥命之首,也必然懂得這個道理。」
接著那奉旨人再笑,神情中充滿威脅之色:「若大王與國妃情深意切
,不允此事,那恐怕會請大王的所有女眷一同前去宮裡,到時候大王所失,便不止國妃一人了。大王心裡清楚,這其中還有一位……你與陛下都情重的人,就看您怎麼選擇。」
那人屈膝而揖:「大王娘娘,鸞車只停留三日,三日過後,望大王定下決斷。」
奉旨人乃去,那明晃晃的一卷旨帛躺在完顏雍手裡,他抬頭看去,身邊的妻子沒有流淚,靜靜的紅著眼眶。
晚上在暖屋裡,他翹坐迷昏的燈旁,頹廢憔悴的樣子,彷彿一夜老去。
「大王!」國妃在他身邊靜待,良久才發聲,刺眼的淚光淌在她通紅的雙頰上。
完顏雍將她牽住,拉的緊緊,那雙盈盈的眼寫滿了堅定:「孤王不會讓你去,不會讓你去侍奉那個暴君!」「孤王哪怕是起兵造反,拼命一博,我不會讓你去受這個辱。」說完,他便召進了張僅言問:「僅言,我們造了多少甲器,手上有多少人力?」
「回大王……甲器不足三千,人……不過萬!」僅言不自信的說著。
說罷,他站起——「那我們即刻去準備!」
銘璇看著他急匆匆就要出去,便撲通跪了下來:「大王!不要去,我們不足以對抗他,只是以卵擊石罷了!」
「大王,我們……還有允恭,還有我們的兒女,此事敗,完顏亮會將我們滿門抄斬。」
完顏雍俯下身去,拉著她的雙手,憤怒的雙眼中滿是淚波,雙鬢的髮絲雜亂的垂了下來——「但我不能讓你去,不能。你不能受辱,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