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遼陽以後,石與長姊李洪願團聚,也無正事可忙,奎可也辭去太學,在遼陽安頓了下來。
石愛垂釣,便時常與張、劉家幾位故友來到海螺伊河畔,共賞水色共垂釣,一去便是一日不歸家。
豔陽日,他幾人在水邊垂釣,李洪願便在一旁的亭子中打坐,她身上淡淺的「海青」與白山黑水透出的點點碧波融為一體,初春的小花在蔭草中探頭,岸邊的白樺,一排排對映在水中,水波盪漾的樣子,是春日的溫柔。
奎可驅車趕來,與張家張汝霖一同為各自的父親帶些乾糧與吃食,匆匆的馬蹄聲在漸綠的白樺林中迴盪,兩人歡快的笑聲引得垂釣的李石抬頭眺望。
石與身邊的張玄徵笑起:「這兩個潑皮,如此大了,還和孩童一般!」
「害,孩子哪有長得大的,我家汝霖,汝弼一個成了家,一個立了業,倒還是天天逛瓦肆,幸勾欄,看雜耍鬧大戲的,哈哈!」
石聽聞此,輕笑一聲,似嗤非嗤,敬中帶些不屑:「還是阿兄教的好,不像我家郎兒,沒一個出人頭地的。」
「石弟此言差矣,李家兒郎還小,等長大了,自有大功造。」
李石笑一聲,收起了頭上笠帽,扶了扶上次受傷的腰站起,疼的顫抖了一下。
「石弟!」玄徵乃上前扶。
「無妨無妨……」他站起對著眼前的美景伸了個懶腰。
「石弟身上的傷還沒好?你說你途過鹹平,偶遇匪寇為何不命當地府衙徹查?竟叫那匪子平白打成如此模樣,也不追究竟也不似你的作風!」
石隨意嗛氣,繞了繞手腕,若有所思的樣子:「老夫如今辭還故里,無職無權,哪裡還有什麼資格追究,便隨他去吧!」
他閒逸的樣子,輕描淡寫的帶過那句話,好似便可以如此掩蓋他的罪行。
玄徵不再追問,偶然上杆的魚兒令他欣喜無比。
汝霖與奎可前帶了許多幹糧來,奎可先向亭中打坐的李洪願恭敬打了招呼,好好喚了聲姑母才罷,逐而將手中成包的乾糧與屯存的糕點遞給了父親。
李石見到兩人,便要比較兩人,先問——「汝霖,聖上準你休假幾朝?」
汝霖低頭,愧疚的說:「回李叔的話,聖上許我護送爹爹來遼陽,送完……便要走了,不日,我便要與三弟回了京城,三弟媳一人帶兩個孩兒遠在中都,定是不妥的。」
石的手中杆懸在了空中許久,再回頭看看他:「你與高家甥女,婚期可定好了?」
「定好了,便是今年的……七夕佳節。」
石默而不語,汝霖低頭作揖不敢再說話。倒是奎可先提起,側勾著汝霖耷拉的肩膀說:——「咳,爹爹,凡事緣分到了自然事成,三妹妹自有她自己的福氣,也不必為難汝霖兄。」
李石望著他憨笑輕描淡寫的狀態,撩了一把斑白的鬍鬚未曾再說話。
良久,石再探奎可那閒逸之姿,愈發羨慕張家兒女的乖巧懂事,便朝奎可冷著臉訓斥:「笑笑,就知道笑,都成家了,也不見你有什麼長進,人家汝霖現在是聖上的左司諫(官名,負責尚書省諫言獻策),你同他一起入太學,倒沒見你謀得一官半職,便就等我這老骨頭抗不動了,你喝西北風嗎?」
奎可聽此,將臉拉的很長:「人各有志,汝霖兄讀書是為了報國,我則就是喜歡讀書寫字,為何要強迫人人都一樣,那豈不是世上的人兒都是一個印版出來的了?」
「你倒是想的輕鬆,但卻忘記了,你乃李家長子,若不做好表率,謀得一官半職,底下的兩個弟弟便都要效仿你了!你瞧了獻可,自到遼陽,是如何在我面前犟嘴的,你作為哥哥,不好好教他,倒要先……」
還沒等李石說完,奎可便喘著粗氣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又轉頭來,攥著拳頭,聲音提到了嗓子眼,漲紅了臉說:
「爹爹,我定是不會教弟弟妹妹們做個乖順的人,這和籠子裡的鳥有何區別,你逼迫二妹妹嫁給她不喜歡的人,將這樣一個剛烈女子的尊嚴踐踏,稍有些不如你的意,你便要使些卑劣的手段,使她屈服,叫她難受……」
「如今,你天天掛在嘴上的,為我好,為我著想,天天催促我去追名逐利,叫我科考。」
「以後你還想如何,要讓弟弟妹妹都被你掌捆嗎?你要將他們都訓服成供人觀賞逗趣的小鳥嗎?」
「這不是在為我們好,這是在的滿足你無盡的私慾和貪念……」
李石聞此,翕張著凌厲的雙眼,往他面前走:「你簡直沒教養,說出這樣的話,為父養你多少年,你們兄弟姐妹幾人的一切都是我給你們的,你還在這裡言之鑿鑿?」
「你如今不給我,我也活的下去,我當私塾先生的酬金,足夠我生活,我手上置辦的茶坊,足以讓我在京城立足,你如此執迷不悟,我實在是不願待在你身邊,就同汝霖兄一同回了京城便是。」
「你敢?」石將手抬起,懸在了半空中。
奎可,楞了許久,將他臉上的褶皺對映在了每一個瞳孔,逐而退後兩步,作揖辭去,穿過茫茫青綠的白樺林,蹬上馬車驅車而遠。新
汝霖逐而拜去。
蒼茫的纖草攪亂了視線,密集的白樺在遠處的松林映襯下格外翠綠,濛濛的灰白雲,順風而遊,忽而又散亂,遠方吹來略帶泥土芳香的風,再有一兩聲雀啼在耳際迴盪,石方才將沉重的心安置,轉過身去繼續垂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