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駕乃停,檀檀將他抱下馬車,拉著他稍微在一方石頭上坐了下來,再為他披上了厚披風。
在後一方馬車旁的高女官見此,便前來問候:“五郎又吐了?”
“是,又吐了,他早起只喝了一兩口粥水,便也吐了。”
“那隨行的郎中可是無能?一碗碗的藥灌下去,靖兒還不見好,定要將這幫人拖出去亂棍打死,這樣吐著,就算等到了遼陽也要把他身體拖垮了啊!”她怒而站起指著那祗候人中一位素服郎中。
“少娘子,您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檀檀看著靖可霜紅的臉蛋,忽的將他雙頰撫了下,便紅了雙眼說:
“沒了孃的孩子似個草,兩子單落,姑娘受苦,”
“自我才嫁到李家到現在,婆母這幾個娃娃,當真是過的難。二丫頭當姑娘白受了些委屈和打罵,婆母無奈,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被打罵。便……便要見了二丫頭嫁出去了,要享福了,婆母就去了,丟下了兩個幼子,然而殘酷的是,即使沒有後娘嫁入,他們也不好過啊!這般小小年紀沒了娘,孩子有多孤獨。”
“我自是想都不敢想,這樣的大家族,公子哥和姑娘,過的連平常百姓家的兒女都不如。”
靖可聽了這些話,便略帶鄭重的瞧著些她,眼圈溼漉漉的一片。
她朝著靖可說:“可苦了你和你姊姊了!哎。”
這時,前面的馬駕也停了下來,翠荷先探頭出來,再下車,攙扶著四郎獻可下了車欄,獻可見眾人圍著一片,便小碎步上前探看,關懷備至——“五弟弟可是又吐了?”
檀檀點頭示意,眼裡紅暈了起來。翠荷疾步前去拿了絹子遞給她。
獻可逐問:“大嫂,您這好端端的怎麼哭起來了!”
“四郎,我實在是,看著你五弟弟身子一直這樣不好著,便心裡有愧,作為大嫂沒有好好照顧你們這三人,你姊姊亦是我沒有多添些人手保護,才受了這樣的委屈。”
檀檀一番話,獻可聽的很懵,不知她在說些什麼,便問:“大嫂,我姊姊怎麼了?”
“你二姊姊去濟南府前,我曾去看了她的,她全身都沒一寸好皮兒,那胳膊上全是淤青,我是看著看著,想著想著,便是內心難受至極,你姊姊還有了身子!”
檀檀垂淚涕泣,掩絹而拭淚,哽咽著說著,獻可聽後轉身而驚望,問道:“大嫂你在說什麼,我姊姊為何會這樣?是何人如此待我姊姊的,為何都沒有人告訴我,是雍王對我姊姊不好嗎?是僕散娘子為難她了嗎?”
獻可說著,眼中的焦切浮上了心頭,便去前面的騎馬侍衛旁:“我要去接姊姊回來!”
“四郎!”
“四郎莫急躁!”翠荷攔下了他,便撫了撫他十二出頭已然與她相平齊的肩梁。
“荷兒,我姊姊受了欺負,為何你不告訴我!我就這麼一個姊姊。”
“獻哥兒,莫急,且隨奴上車去,奴自會與你說了個明白!”
獻可乃稍稍平靜了下來,逐而隨著翠荷回了馬車,走幾步恭敬道一句:“大嫂,我先上車去。”
“嗯嗯!”
翠荷本是不想說此事的,便是怕獻可會難受,如此以來,她便又不得不將李石僱人“拍喜”的事情全說了。
獻可便坐在馬駕中聽著,聽著翠荷描述著當日的慘裝,他那濃墨般的眉毛蹙在一起,雙手將華服拽的緊緊,掀了簾來,便見了檀檀將五郎抱回了馬駕裡,前面的車伕揮鞭長策,馬車再次動了起來。
這獻可,知道此事後,久久不能平復心情,他趴在馬車的位臺上,刷刷的寫著一封長篇文紙,顛簸的馬駕一會上下晃動,一會又左右搖擺,他落下的筆尖幾次將紙戳爛,雙手染滿了墨汁,卻見他依舊鎮靜的寫完了。
落款兩字,他便將紙書摺好,裝進緘素(信封),乃掀簾而望,命祗候人將此信好生送往濟南府,一連三囑咐,代他向姊姊問好,書信不可隨意拆卸,亦不能沾染一點雨水和潮氣。
他這樣愈發的心疼他僅有的一位親姊姊,也從這麼些年發生的事中,積累了許多為父親李石的怨恨,他多數夜依舊會想起母親在時那慈祥的面容,少年氣盛的他,或許早就忍不了父親的一手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