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雍頓首卻步,揹著雙手在後,義正言辭的答一句:「舅公如今是知道孤王要來了!連茶都備下了!」
李石斂面而前,伏跪再拜:「大王恕罪!」
「恕罪,你叫孤王如何恕罪,這樣冰冷的夜,你要叫我的娘子和孩兒在外頭凍死,你是個做父親的樣子嗎?是個做外祖的樣子嗎?是嗎?」
他自腰間抽出的長劍,毫無拖沓的駕在了李石的肩上,冷光四射,襯的李石那張粗糙的臉頰一陣鐵青。
「李石你何時變的這樣了,你何時變的這樣殘忍了?你以為孤王會捨得清雅嗎?你低估了我對她的感情!」
李石抬頭見,完顏雍腮邊的鬍渣留了許久都未曾修剪的樣子,佈滿血絲的雙眸無力的睜著。
李石忽而自他劍下站起道:「大王,這是您一手造成的啊?」
「你在說什麼?」
「我堂堂的李家大家閨秀,嫁入王府便被這般打發了出來,便叫別個要怎麼看我李氏,大王您無情無義,一封休書便可以解決一切,可您考慮過這樣對一個女子來說是多大的屈辱嗎?」
「試問當今世道,那個被休出門的女子,還有再嫁的道理,若能再嫁,便是頂著多大的流言蜚語?」
「我有兩女,小的已經受盡了苦楚了,我不想讓清雅再這樣被休棄,所以不得以才出此下策!我明白只有她懷上大王的骨肉,大王才會將她留住。」
完顏雍手中的沉劍慢慢鬆了——「孤王從未想過要讓清雅再嫁,只要她肯低頭來尋我,我便要生生世世都要將她留在身邊……」
「可大王您明白清雅,她是個會低頭的人嗎?她會嗎?」
「可你明知道……「拍喜」便是一種陋俗,你還要如此,你知道我見到清雅她被折磨成什麼樣子了嗎?」
「全身縱橫的棍棒刷打的傷痕,腳踝流的血便要將繡花鞋都浸紅了,指甲都被一個個掀起,外面那樣冷,李石,你瘋了嗎?」
李石望而止言。
「孤王的內帷不需要你來管,更不必你來插手,就算我與清雅有什麼,我也定會保她平安富足的生活,倒還輪得到你來插上一手?」
完顏雍這次是真的發怒了,僵住提劍的手,望著李石那雙皺巴巴的眼眸。
李石輕嗤一句:「輪不到我管?大王,您別忘了是誰那樣喜歡著清雅的!又是誰將她送上您的王榻的,若沒舅公,她今日怕是成為聖上後宮中的一員了吧!」
「清雅和聖上深情厚誼,您忘了?」
「李石?你放肆,簡直放肆……」完顏雍再也說不下去了。
「祿兒,我處處都在為你考慮著啊?您說想要表妹,舅公二話不說便將閨女奉上,您有著豪情壯志,舅公結交了所有渤海大姓,為你蓄積力量,試問天下人,誰人還會如此肝腦塗地的追隨您?」
「大王,事已至此,舅公是個糊塗人,便請大王您責罰!」
那一瞬,李石老朽的身姿伏了下去,修長的華服逶迤至地,伏扣下的頭碰在冰涼的地面上發出聲響,完顏雍清楚的可以見到他的兩鬢如霜,斑白的髮髻間,纏繞了絲絲凌亂不堪。
回首往事,父親早逝,母親出家,在無雙親依靠的歲月裡,是面前這個男人毫無怨言的為他鋪路,教育他,讓他在眾多太祖皇孫中出類拔萃,挺起腰桿來做人。
他懸起的手臂一鬆再松,冰冷的劍韌掉在了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