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亮說完,再望著自個的雙袖上細壓的針線,忽而想起了母親慈善的面容——「自小,朕便見慣了母親卑躬屈膝,對大嬢嬢乃是無事不從,但她是朕的親孃,如今朕貴為天子,不必再讓母親受這等憋屈,可她還是隻要見了大嬢嬢便跪,便拜!」
「我嬢嬢是天子之母,不必向任何人跪拜!」
「此番,朕便將大嬢嬢留在上京,朕不想看見賢淑的母親為了與大嬢嬢和睦共處而變得小心,朕於心有愧,難道這妻妾尊卑,便真能將女子毒害至此嗎?」
驪柔默然,隻手撫著完顏亮搭在她雙臂上的那隻寬厚的手掌,再輕搖頭過來道:「先帝對大嬢嬢之意,亦如陛下待我之心,都願夫與妻共齊眉罷了!後宮妃妾哪一個不是對臣妾恭敬呢?這是陛下給臣妾的底氣啊!」
他忽而懂得了什麼,小探鏤窗外的夜景長嘆一口氣——「原來,這妻妾尊卑,毒害的不止小嬢嬢一人!」
「罷了,便如此吧!還能怎麼辦,千年都是如此。」
他靜坐而撩撥了皇后的頭髮,靠在後面羅漢床的褥墊上,再將皇后的發額扶下來倒在自個的胸膛上,雙手託後腦,望著朱樑上垂下的珠墜。
又伸手將她的一雙玉手握在手心道:「如今遷來新都,朕想納新妃!」
「陛下想納誰?」
他逐而笑起——「蒲察阿里虎,」
皇后反應了好半天才想起來:「好像是完顏南家的妻子!南家戰死十年了,便留一寡妻在家中。」
「害,你便只知道她是完顏南家的妻子,卻不知他前夫是完顏阿虎軼,阿虎軼被昏王誅殺,她才改嫁了完顏南家,伐宋時,朕當時為輔國上將軍便親至南家府邸祭奠,朕還記得,當初第一次見她時的模樣……」
說著說著,他便在腦海裡想著當年那蒲察阿里虎絕美的容顏:「朕記得,她那時年方二十五,一襲孝衣披身,正為夫慟哭,當時只見,她未施粉黛卻是肌膚勝雪,未披華綺卻是風姿萬千,竟要將朕的心都要勾了去。」
「朕當時想納她為小妾的,畢竟不能讓這樣的美娘子守寡,可她阿翁,絕不讓她改嫁,朕當時也沒有什麼權勢,便只好作罷!」
他沉下心來思考,一邊回憶著那年少時初見蒲察阿里虎的情形,一邊握著皇后的手打圈。
「但朕是皇帝了,便不一樣了,朕便要即刻派人將她接回京城,便,便封個昭妃。」
「好!只要陛下喜歡的,妾都支援陛下!」
完顏亮再默然,撫了驪柔光滑白皙的臉蛋,俯下身去吻了她的額頭,她被他的胡茬扎的一驚,嬌嗔一聲:「陛下的鬍子,倒是扎的臣妾有點痛。」
一句隨意的話,他聽後,漸漸攤開手掌,望著大拇指上那條印痕,再眨眼時,雙眸之中已是佈滿血絲,空靈的眼神找不到一絲喜悅。
他頓而空念:「是啊!朕是皇帝了,但這一輩子都無法再擁有她了,她再也回不到朕的身邊了!她嫁給了別人。」
驪柔何嘗不知他所說的是誰,便答:「陛下何不將李娘子納入宮中?」
「朕也想過,但朕做不到,朕明白她的秉性,她性子剛烈,百折不回,她不肯回來,必是有她自個的道理,若我強迫她,便是毀了她。」
「嗯嗯!妾明白了!」
良久,他灑脫搖搖頭,鎮定情緒,輕身下了皇坐,邊走邊道:「罷了,罷了,天涯何處無芳草,哈哈!來人召奼奼入福安殿後寢。」
「朕必得天下絕色而妻之!」
那夜,他命奼奼穿著紗薄的鮮衣伏於龍榻前彈奏琵琶。奼奼便似個俘虜般任由宮女撥下衣衫,再披上她親舅公為她準備的紗衣,抱著他那方冰涼冷澀的琵琶跪在他的
面前彈奏。
一聲起一弦落,或如裂帛之乾脆,或曲水之迂迴,低沉高亢各在其中。
而他,袒胸露乳,擺其胯骨,雙指在膝上打著節拍,細細品著那動人的樂曲。
一曲罷,平滑的琵琶上,滴滿了女子的淚水。
她是面前這個男人的親外甥女,他是她叫了十多年的舅公,可如今,他卻要不分骨血逼迫她入宮服侍,要她日後如何自處呢?
許久,待絃樂徐徐而盡,他招過她,摟著她纖細的腰身,撥著她羞紅的臉龐道:「奼奼,不哭,朕會待你好的。」
「舅公,陛下,讓奼奼回家吧!奼奼不能當您的妃子!求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