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姨母時,懷中的小五便抬起頭,睜著水靈的大眼睛上下扇撲著睫毛問:「姊姊,姨母是誰?」
「姨母是咱們母親的長姊!」
「母親是誰?我……沒見過,」他吐詞都還不清楚,只顧著問,那樣天真無邪。
清雅輕望著他那雙黑眸,又撫摸著他細膩的雙頰,不知如何答話,亦不知要怎麼與他解釋,半天才擠出來幾個字:「害,我也不知啊!你待會問爹爹吧!」
靖可隨意望了一眼她,而後便自她膝上下來說:「爹爹教我,不可無禮,我便好好坐椅子!」
說著,便搖搖晃晃的跑到了屋裡去,準備搬繡墩子。
她望著他孤零零的小跑,踏著斜陽灑在廊上的一片碎光影,入門時又站在門檻衝她笑,笑起時,兩個淺淺的酒窩浮起,這樣溫柔敦厚的樣子,便如她故去已然兩年的母親。
她頓時便忍不住,眼中翻起一絲淚波道:「五哥兒,真像姐姐,笑起來時,那樣敦厚溫柔。」
「妹叔,莫要太過傷懷,逝者已逝!」
檀檀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婆母不過三十餘幾,想來,自古紅顏多薄命,她這般美麗,賢惠溫良,卻早早的去了!留下這小的哥幾個,孤零零的。」
「靖哥兒時常問他大哥哥,問他母親的去向,可咱們也不敢說什麼,也就說不知道了!」
「我和你大哥哥,也漸漸將他當做了自個的娃娃了!也希望如此,能彌補他幼年失母的痛楚,」
「獻兒自小便如大人一般沉靜,長大來也懂事許多,天天只對詩文詞賦感興趣,讀起書來亦是忘忽自我,有著翠荷照看著,便也就慢慢走出來了!」
清雅欣慰不已,再道:「嫂嫂,多虧您在家能照看著兩個小弟,我這嫁入了皇門,也不能常回來瞧家裡,倒是要勞煩嫂嫂了!」
她站起身來,插手便要拜,嚇的檀檀連忙扶起:「夫人,快快請起,您是親王夫人,萬不可如此,我這樣的身份,怎能受您如此大禮呢?」
她跪伏在地不肯起來,揚首而道:「此地無君臣,唯有叔嫂,請嫂嫂容我一拜。」
「如今聖上派大王前去遼陽地鎮守,我也要回了李家故里,爹爹被安排前去中京,自此以後,咱們便是千里相隔,再難見上一面,望嫂嫂保重身子,保重千萬千萬!再者就是,兩小弟年少失母,還望嫂嫂多加照拂。」
她身姿躬下去,恭恭敬敬的行拜大禮後,檀檀便連忙扶起了她:「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妹叔,你便放心好了,我與你一樣是武將之女,便是有人欺負倆小弟,我兩招便將他撂倒了!」
「只願妹叔你,在遼陽,定要好好的,皇家不比平常官宦家,自然是要拘的多,若平日裡煩悶著,也莫要望了,遙遞一封書信!」
兩人同坐而觀賞著池中菡萏美景,再見了靖可搬了繡墩子而來,瞧著池中錦鯉忽東忽西的遊動便站在小石臺上觀賞,再無顧其他。
而屋內舅甥兩人是愈加的神秘,屏退了祗候人下去,掩好了門窗,便如談著什麼軍機大事一般,說了一兩個時辰。
臨去時,李石再拜,又扶了完顏雍的肩膀在前,望著他略加深邃的眼眸,探其那份沉靜而堅定的目光,透過他的黑眸,彷彿看見了盛世繁華,萬千星河。
李石雙目泛紅,撫其雙肩略有感觸:「祿兒,舅公在你眼中,看到了萬千星辰,望能有一日,天下之君,能留著李家的血。」
這話中似乎有話,完顏雍亦是聽懂了,沉默的點點頭。
「還是那句話,此去遼陽,多保重,待新城竣工,我便來找你團聚!在此之前,有任何要事,都可以遙遞書信於舅公,你我舅甥商量著來。」
兩人
相走到門口,李石瞥了一眼小廊上坐著的清雅道:「也快與清雅添個寶兒,都成婚兩年多了!這姑娘,還是對她姐姐的死不能釋懷,至今也不見她與我多說話。」
「茹兒自從和齊王和離後便一直想見她,她也都拒絕了!」
「舅公,清雅如梅花一般骨氣,我亦不能左右她的思想,她若有地方不當,便就算在我這個當丈夫的頭上吧!」
他小拜李石,輕去與檀檀搭了兩句話,再與靖可告別,最後回到廊上遠拜李石,輕拉著娘子的手而離去,漸漸於長廊上沒了蹤跡。
復明日,清晨,雍國府的馬車行於街坊間,自那酒樓前而過。
清雅輕撩簾子而探車窗外,曾去喝過胡辣湯的酒樓小二還是那般吆喝著,恭恭敬敬的邀著來往的客人,隱約而聽,不遠處的群芳閣姑娘的鸝簧鶯囀,那買胡餅的伯伯今日也開攤了。諸事如舊,而如今,這些個景象,不知何時才能再見,或許是許多年後,或許是一輩子都無法再見。
她略有不捨的放下圍簾,迴轉來靠在馬駕裡,昏昏睡下。
完顏亮忽而想起清雅遠行時,已然是深秋初過了,漫漫秋夜,烈烈北風捲地,皇宮的萬紫千紅彷彿一夜被秋意浸沒。
是一夜,他御幸一秀女,乃為唐括氏家為了奉承皇帝而獻的一女孩。那女子生的美麗,飽滿而婀娜的身姿,一雙玲瓏而明淨的眸子,引的他心猿意馬,整夜與之纏綿,似要攝去魂魄。
「今年多大了?」他坐起身來將衣衫整好,擺其雙臂在腦下,袒露著寬闊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