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手一揮,提著墨眉,再抹了抹自個的堅硬的黑鬚髯道:「哎,朕自有分寸,烏祿是個懦弱之輩,朕自登基來,他唯命是從絕不說二,何苦要殺了他,便由他自個自生自滅吧!」
「陛下忘記了宛國娘子的事了?」
他惱怒了,壓眉看烏帶,示意他不要得寸進尺。
「朕,公私分明,朕還指望他給朕平定契丹禍亂!遼陽契丹人又不知為何,在邊地擾民,大肆搶掠錢財,女幹癖女子,鬧的人心惶惶。朕派出去的軍隊,都被打的大敗,也只有他能降服遼陽奚人和契丹人。」
「等用完他,再解決他也不遲!」
烏帶默然,安靜的答下,長揖的手,久久放下。
他正襟整冠,慢步來到群臣蹴鞠的場地上,遙遙一望這宗室兄弟,少年皆為精壯,老朽皆身姿矯健,一旁圍觀的總角男孩,拍手叫好,個個臉上洋溢著節日的歡樂。..
「侄兒給皇帝伯伯請安!」
「侄兒給皇帝叔叔請安!」
孩童見了他,便連忙上前揖禮。
他心忽而顫了一下,望著這張張稚嫩的面孔,他心軟了,點頭回笑再道:「嗯!這都是些大人玩的,來人啊!將幾位小郎送到長春宮園去,讓他們去那裡耍玩,太子(光英)正在那裡!」
說罷,幾位孩童上前叩謝,再被祗候人引了出去。
他走近正在一旁觀看的完顏雍,擺其雙臂而扣腰,冷峻的面容忽的添了一抹邪笑,完顏雍探其臉色異常,便連忙揖禮道:「微臣問陛下安!」
他二話不說拍了拍完顏雍的背道:「你在這兒有什麼看頭,跟朕一同上了城牆,四方美景皆在眼底!」
完顏雍忐忑不安的答允了,便隨其後上城牆,他行走在這青階上,彷彿每上一步便離危險更近一步,他此刻便如階縫的青苔碧草,一邊迎陽而長,一邊又要面臨著時刻都會被踐踏的危險。
城牆上,眼觀四方,完顏雍於他身邊獨立,兩人一柔一剛,威姿相當,活脫脫兩個指揮將軍,一個負責衝鋒陷陣,一個運籌帷幄。
完顏亮冷峻而媚笑,側過頭來問:「烏祿,現在是不是清楚許多?」
「是,確實清楚許多!」
他又接著將窄袖撥了撥,扶著額頭嘆氣道:「就是場地上的人動的太快了,若是不動便好了,朕便能看個明白。」
這
似是話裡有話,完顏雍聽著便低頭繼續沉默。
忽然之間,便聽了下頭球場上傳來陣陣的驚呼,他驀然抬頭,正瞧著城牆四周的跺口處,站著一個個弓箭手,他們冷著臉而拉弓,正對著下頭的宗親,蓄勢待發,只待皇帝一聲令下。
皇帝再笑勾其肩而問:「烏祿,別害怕啊!好好看著,這番才是人間美景!」
「陛下!」
當完顏滿眼紅絲而喚起他時,他的一雙手堅決的揮下,弓箭手速速出箭,將現場所有宗親全部除決。
當是時,撕心裂肺的救喊聲連起,上至六十老朽,下至弱冠少年紛紛倒在血泊之中,個個面相猙獰,終不瞑目,驚起的烏鴉朝著夕陽而飛,漸成為小黑點,很快,皇帝便聽不到任何的聲音了!
完顏雍心如刀絞,看著這血濃如水的親人被枉殺,便暗自神傷,身體被抽乾骨髓一般僵立在灰暗的城牆上,那雙眼,早已飽含涼淚,紅暈瘋狂的往臉頰上爬,傷痛的情緒彷彿要將他這具肉體吞噬。
他真是殘暴不仁,冷血無情。
這才見識到他的真面目,他比完顏亶更讓人窒息,更讓人恐懼。
「烏祿,這下,他們聽話了!你說是不是?」
他不得不保全自己,違心違意的笑回了句:「聖上英明!」
片刻,皇帝輕坐於官帽椅上,大聲而笑道:「想要天下者,必得熬出頭,可惜了,他們被朕發現了。」
他擺其胯骨,扶一盞茶在手,壓著墨眉道:「烏祿,朕相信你,相信你對朕是忠心耿耿的!既然東京留守已死,自此以後,你便再復東京(遼陽)留守吧!平定契丹禍亂,便靠你了!」
完顏雍伏地:「微臣遵旨!」
片刻,完顏亮背手瀟灑的走了,哼著小曲唱著歌,消失在城牆上。
完顏雍俯身而望這親人灰青的肢體,那鮮紅的血將整個球場染盡,四處皆是死氣沉沉,城墎內外忽而變得陰森森。
他便跪在此地從下午一直到深夜,臨走時,他瞧了一眼那掛在空中的圓月,眼中閃過一道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