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這一日是小雪日,深厚的白雪掩嚴了皇宮的朱恆碧瓦,眼到之處,皆無顏色,廊橋池塘間,那夏日的菡萏妍葉已然化作了枯土。
廊角處,院牆外,唯有幾支紅梅探過簷瓦來,舉枝而迎風雪。
福安殿金闌外,完顏亮正銜一盞黑瓷葵口杯,品著熱茶,院中,是合汝在與蕭凝嬉戲。
兩人互扔著雪球,在雪中奔跑,跑累了,合汝便搖搖晃晃的跑了過來,站也站不穩的奔向父親喚了句:「爹爹!」
完顏亮將杯盞放在闌上,雙手將她托起來,擦了擦她臉頰上的汗,又把她那雙凍紅的手握了起來。
她熱的不能行,一手將絨帽扯下,露出了頭頂的一圈髻發。這樣的嬰孩髮型名叫「留頭,」在小孩一到四歲時,便先留頭頂一圈發,其他胎髮皆剔除,為的便是以後的頭髮越長越好。
「哎哎,這不能取了,小心著涼了!快戴上,」
他又將她的絨帽重新給她戴上,再吻了吻她細膩的臉頰。
「爹爹,您的鬍子好……好扎扎……」她被父親腮邊的短胡扎痛,連忙將臉別過去伏在他肩頭。
完顏亮聽了這話,先是楞了許久,隨後便習慣性的望了望牆角的紅梅,出神了許久。
「但是我喜歡爹爹的鬍子扎扎……」合汝搖過頭親吻父親的臉頰,嬌俏的說著話。
「好,你喜歡,那便天天扎你了!」他將她的小臉捏一下。
片刻,他抱著愛女與蕭凝同坐進屋裡,便有了祗候人來報說是平章政事完顏烏帶求見,蕭凝不好打擾他處理國事,便也像孩童一般,一定要吻了他臉頰才退去。
他口中還是那句話寵溺的話:「真是不成體統!」
待兩人散去,烏帶走進先揖禮,再於他賜的座位上安坐。上問他有何事奏,他左右示意著祗候人,上便屏退了左右祗候人,只留一高氏內監做陪。
烏帶正服而拜,秉奏一事,神情略有嚴肅。
「陛下,臣有一密奏!」
「卿言!」完顏亮道。
「昨日,臣與妻並與秉德去宗本(完顏宗本,完顏亮的叔叔)家中小聚,因宗本調離京師故。宴會罷,臣與幾人聚集賞畫閒聊。」
「其中便有一副趙太祖畫像。臣與幾人本是賞其畫,可人群中有一海州刺史子酒酣,言道秉德貌似趙太祖,其膚、其眉目,皆是大貴之相,這秉德非但沒有立馬駁回,還坐而笑受之。」
「臣妻曾與臣道,秉德妻時常暗自指責陛下,對昏王廢立之事略有微辭,言語之中皆是惡意,大為不順。」
「待昨夜臨走前,臣小站於門外等秉德同回,卻聽了他指斥陛下,說陛下取了江山便忘了功臣,要貶他為行臺尚書,還言「越王為人,長頸而鳥喙,可與之共患難,不可與之享樂也,」以此斥陛下,薄情寡義。」
完顏亮暴跳如雷,扶起身來便將奏摺掃落至地,嚇的烏帶連忙伏地而跪,不敢面聖。
「朕貶他為行臺尚書省事,是因他奉職不謹,若他好好做事,朕何故會如此?他這般指斥朕,不想要腦袋了嗎?」
烏帶復言:「陛下,臣曾派人留意,秉德與刑部侍郎私下交深,兩人曾言密事,秉德曾曰「以前曾說那公事,頗記憶否?」,侍郎回曰,「不存性命事何可對眾便說」,此類逆狀言語。」
「陛下,這條條框框,不就是在藐視君威嗎?完顏秉德想行謀逆之事!」
完顏亮的臉上已然找不出任何血色了,他那雙眸子似是凝固在空中,衝橫的墨眉揚起,一副天子威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