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無涯喃喃說著。
素公公一句話挑破了穆瀾的身實身份。拂開了蒙在無涯心頭的那層迷惑。
怪不得穆瀾對他的態度變得冷淡。怪不得她說他們之間是不可能的。怪不得她說不喜歡他了。怪不得她說她恨他。
她早就知道了。
十歲時先帝駕崩那天的記憶是那樣鮮明深刻。
無涯記得那天清晨,他尚未睡醒,譚誠帶著人進了東宮。一片慌亂中,他被套上了孝袍。譚誠握著他的手說:“皇上薨了。咱家奉娘娘諭旨接殿下去乾清宮。”
他有點疑惑。昨天他還去給父皇請安。他知道父皇病了很久,然而只隔了一晚,父皇就去了?
他甩開譚誠的手就往乾清宮跑。任由他們在身後叫著追著自己。他一口氣跑進了乾清宮,母后兩眼通紅。她的手抓得他的胳膊很疼。她的眼神像淬火的刀,閃著青幽的光:“無涯,你是皇帝了。你要為你父皇報仇!”
父皇去了,母后的眼淚還沒擦乾。他已經坐在金殿上接受群臣的朝拜。
太醫院御醫們的證詞,母后的痛苦,父皇嘴角未拭盡的血漬讓他毫不猶豫在抄斬池家的聖旨上用力蓋下了玉璽。是他令譚誠去辦的。
那時侯,穆瀾才六歲。
她怎麼活下來的呢?
無涯怔然地站著。他想起了端午那天晚上。他與穆瀾相約在什剎海邊,他告訴穆瀾他查了先帝《起居注》,她的母親可能是在騙她。穆瀾臉色大變,絕塵而去。
是那天晚上她母親告訴她的吧?
她好幾天沒有回國子監。他以為穆瀾發現她所做的一切根本不復存在,受打擊了,消沉了。他沒有逼她。只願她想明白之後,照他的安排選擇合適的時機尋個安全的藉口,平安地離開國子監,從此拋棄監生穆瀾的身份。
他真是可笑。還籌謀著借生辰大赦天下,好讓她以邱家姑娘的身份進宮。他還去求了太后……她不過冷眼旁觀著,像看一個笑話吧?
她為什麼不能直接告訴他呢?他連她女扮男裝進國子監都默許了。難道還會因為她是池起良的女兒,就斬草除根殺了她嗎?她有什麼錯呢?十年前,她不過是個六歲的女童。她為什麼不多信任他一點呢?還是因為她恨了他?恨他下旨抄斬了她全家?
“皇上……”素公公清楚地感覺到精神開始漸漸衰退。他讓御醫給自己熬的湯藥用的是當年池起良那副方子。他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
無涯機械地轉過臉看著他。
“老奴也是才知道的。她求老奴告訴她先帝駕崩前晚,池院正為何會開出那副方子。”素公公輕聲解釋道。
穆瀾想知道。他也很想知道。
“素公公。當時你在乾清宮服侍先帝。那晚,池起良是怎麼瞞過你給先帝喂下那碗藥的?”
這個問題很多年前就問過了。素公公依然還是那個答案:“藥是老奴親口嘗過的。藥中無毒。先帝犯了痰疾,池院正說添了幾味化痰的藥。”
池起良做了二十年院正,從未有過錯失。素公公嘗過藥,自然就信了。
無涯的眸子漸漸變得清明:“也就是說,池起良開的那碗猛藥也是為了先帝的病情著想?”
“是。當時先帝病情發作得太急。沒有時間召集太醫們辨證藥方……但先帝還是沒能抗住藥力。”素公公的語氣有些無奈。
當時不開那副方子,池起良會擔負救治不利的罪責。他也是醫者良心。卻出現了最不好的局面。先帝沒能抗住藥力。
以池起良的所做所為,雖事發緊急,但先帝因他那碗藥猝然離世。池起良罪無可恕。全家處斬是重了點,放在當年那時,也在情理之中。
“該怪誰呢?”無涯喃喃出聲。他不覺得當年的自己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