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住的依蘭小築東面臨湖,北面是從天香樓大堂過來的小徑。南面挨著草坪花圃。屋後有座單獨的小花園。出了院牆是一叢樹林,再過去,出了圍牆是條死衚衕。衚衕口開著一扇專供送廚房柴米菜疏的側門。離依蘭小築後花園不遠的地方是天香樓的後門,方便姑娘們夜裡悄悄出入,白天少有開啟。
衚衕對面是幾家商戶的後院。前面有三間門臉,和天香樓大堂一樣,開著胭脂鋪子銀樓和綢緞莊。這三家商戶特意做天香樓姑娘們的生意,兩相便宜,倒也相處融洽。
穆瀾以往都是從衚衕裡翻牆進的天香樓。她挺喜歡這條死衚衕,從衚衕盡頭的矮牆翻進來,剛好有個夾角能遮擋。視線總能看到前面綢緞莊緊閉的黑漆後門。無人之時,再悄無聲息地翻牆進天香樓。
今天十五,一早她去買了核桃最愛吃的豌豆黃,悄悄進了依蘭小築。
兩個時辰後,綢緞莊的後門開了。戴著帷帽的無涯走進了衚衕,對面天香樓的後門已不知何時開啟,守門的婆子躬著身放無涯進了門,朝對面點了點頭,關上了院門。
無涯順著小徑往前走了幾十步,就看到了依蘭小築。院子裡的鴛鴦藤蔓延出了院牆,有幾徑已垂在了門扉上。他來到門口,提起門環輕叩了三下。
穿著青衣婢女服飾的核桃開啟了門,看到戴著帷帽的無涯,沉默地請他進來。
陽光很好,無涯第一次看清楚了核桃的臉。核桃的美麗與如雪的肌膚讓他愣了愣,隨之釋然。他默默的想,這般清麗絕色,天香樓的新花魁名副其實。只是,穆瀾怎麼會與她相熟,甚至能讓她委屈自己扮成婢女?
那是穆瀾的秘密。是他不能觸碰的秘密。
無涯甚至不敢不把穆瀾當成冰月。他害怕戳穿了這層窗戶紙,連這樣的幽會都會變成鏡花水月。
“姑娘在後面園子裡。”核桃向他指了路,站在院子裡的鴛鴦藤下不動了。
“多謝。”無涯繞過旁邊的迴廊走向了後花園。
湖綠色的春裳衣袂帶風,帷帽上的紗幕輕輕飄動。他像柳樹枝頭新綻的春芽,如霧如煙。核桃瞧著痴了,長長地嘆了口氣,坐在鴛鴦藤下,撐著下巴發呆:“少班主,你莫要當我是傻子哦。你倆明明就是在幽會嘛。”
這麼美的男人卻是深宮中年輕的皇帝。
核桃又嘆了口氣道:“少班主,你要真喜歡他了怎麼辦?愁死個人了。”
依蘭小築的後園裡種著很多蘭。此時春蘭開得正好,幽香隱隱。無涯踏進後園時,看到花樹下躺著一個美人。雪白的櫻花花瓣灑了一地,與素色的裙襬融在了一處,映得披散下來的髮絲墨一樣清幽。
他情不自禁放輕了腳步。
幾點花瓣落在髮間,無涯伸手拈去,低頭就看到一張薄施脂粉的如畫容顏。
“公子來得早了。”穆瀾撐著臉,懶洋洋地望著他。
脂粉很淺,唇色卻豔若海棠。無涯見過了穆瀾的太多面,依然被眼前的豔色驚得心如擂鼓。
穆瀾嘴角微勾。微啟的唇間露出眩目的貝齒。無涯被她這一笑迷惑了去,半晌沒有作聲。
他的眼神太痴,讓穆瀾漸漸低垂下了眼。
風吹過,開到荼蘼的櫻花如雨飄灑,落了兩人滿頭滿襟。無涯蹲了下來,握住了穆瀾的手。他看得那樣仔細,手指輕撫過她的掌心,突然低下了頭。
左手掌心傳來溫暖的觸覺,燙得穆瀾哆嗦了下。她閉上了眼睛。
他什麼都沒有說,嘴唇長久地印在她掌心裡。
他都知道了呀。紀典薄拿戒尺打了一記。穆瀾的心軟得像豆腐一樣,輕輕縮回了手,遲疑了下放在他臉頰旁。
無涯便將臉靠在了她手心裡:“冰月姑娘,今天我做了一件我想做的事情。”
聽到這聲冰月姑娘,穆瀾心裡驀然酸楚。他和她都明白,誰都不能揭了這層窗戶紙。隔著這層紙,她是天香樓的花魁冰月。他是神秘的富家公子。揭開了,她就是女扮男裝進國子監的穆瀾。他是九五至尊的皇帝。那時侯,身為皇帝的他能放過犯了死罪的她嗎?
這樣就好。如果可以一直這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