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華麗的卷草蝴蝶紋蜀錦長袍價值不菲。外罩黑狐皮毛大氅矜貴異常。林一川傲慢地睥睨著管事。擺出一副許玉堂輸了,你就死定了的神情。那管事情不自禁地側過了身,林一川拉著穆瀾昂首挺胸就走了進去。
“那兩人怎麼進去了?”外頭有人不服氣地嚷嚷起來。
管事仍然四處行揖:“那二位是許三公子的客人!”
穆瀾悶笑不己:“你裝得真像!”
林一川得意洋洋地說道:“他又不能將許三請出來對質,怕什麼?走吧。”
進了後院,只見池塘邊草地上兩撥人不懼寒風對峙著。四周還站了不少圍觀者。就衣著看,兩人一眼就認出了當中的許玉堂與譚弈。
許玉堂裡面是件緋色的袍子,披著件天青色的鶴氅。面如冠玉,似雪裡枝頭紅梅。氣質中沒有豪門公子的矜持自傲。眉宇間反而露出一股溫潤如玉的氣質。
“好一個許家玉郎!人如其名。”穆瀾脫口讚道。
“我看譚弈的家境也不輸許三。”林一川被譚弈吸引了目光。他眼睛毒,上下一打量就瞧出不凡之處來,“譚弈穿的那件裘衣是雪貂。我想弄一件都沒找夠那麼多皮子。千金難買。許三和他比,同樣俊俏,氣勢卻弱了三分。”
裘衣白中帶著淺淺銀色出鋒。潭弈身材高大,五官立體分明。俊美又不失英武氣概。
“金窩裡的鳳和雞窩裡的鳳還是不一樣的。外表難分高低,氣度上,譚弈卻多了幾分狠厲。君子如玉。許三就是塊長年累月優渥生活盤出來的老玉。譚弈像塊新玉,火氣太重。”穆瀾注視著兩人的目光,低聲說道。
“在你眼裡,本公子是什麼樣的玉?”林一川見她如此推崇許三,隱隱有些不服氣。
穆瀾想都沒想隨口答道:“你就是塊金子。”
金子?林一川腦子轉了轉,就氣得咬牙。這是說他俗氣呢!沒那兩人有氣質。
一縷琴聲自廂房中突然傳出。
兩撥人頓時交頭接耳,品評起來。
穆瀾尋了個圍觀者打聽,這才知道。廂房裡是花魁沈月在撫琴。琴曲終了,兩撥人就以樂賦詩分個高低勝負。
“我現在又不太想整人了。能圍觀鬥詩也不錯。你說呢?”穆瀾聽著琴音,心境變得安寧。說起來許三和譚弈鬥詩拉走客人,讓穆家班少了賞錢,也並非他二人的過錯。
她膈應自己的時侯從不心軟。卻偏對這二人生出了好感,忘了來綠音閣的初衷。林一川睥睨著她,心裡百般不是滋味。見她聽得出神,悄悄離開了穆瀾。
不遠處假山上建著幢精美的亭閣。從雕花窗戶望出去,下方鬥詩場景一覽無餘。
春來小心往暖爐里加了炭,用天鵝絨罩了,送到窗前站立的年輕公子手中,抱怨道:“窗戶上裝塊琉璃就好了。開窗風寒著呢。”
他戴了頂出鋒的雪貂皮帽。帽子正中鑲了顆龍眼大的金色珍珠。淡淡珠光映出張清癯俊秀的臉。正是端午那天穆瀾不小心撞到了綠衫公子。
琴音悠悠順風傳來,沈月奏的是《雉朝飛》。
琴曲來歷有個故事。據說山中打柴的人一生辛勞,暮年仍煢煢獨自一人。看到草叢中雉鳥成雙飛過,越發覺得自己孤獨淒涼。因而悲歌:“雉朝飛兮鳴相和,雌雄群兮于山阿,我獨傷兮未有室,時將暮兮可奈何?”後有人便譜成了這隻琴曲。
接過暖壺抱著,他默默地想著沈月琴曲中的心思,突地說道:“許三郎是太后的心頭肉。譚弈是譚公公的寶貝義子。這一回賭得大了,誰勝誰負都難以收場。莫等到曲終,答應替沈月姑娘贖身。讓她把局攪和了。”
春來得了吩咐正要去辦。樂聲突然停了。
正撓頭想詩的才子們驚詫地望向廂房。
房門開啟,盈盈走出一位穿著紫色縐紗銀鼠皮裙,頭戴雪白臥兔兒的美貌女子。行到眾人面前,沈月滿臉喜色盈盈下拜:“方才有人替妾贖身,放妾歸良。妾答應恩公永不撫琴。諸位公子見諒。”
劍拔弩張的兩撥人同時愣住。
二更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