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就快過去。掛在水榭院子外頭的燈籠依然明亮。燕聲站在院子裡,滿腦子都是自家少爺捧著穆小公子的臉,深情凝望的畫面。
大老爺病重臥床不起。少爺十八了尚未定親。前兩年接手家業忙得腳不沾地。如今漸漸理順了,是該娶位少奶奶為林家開枝散葉。
燕聲父母是大老爺厚葬的,燕聲願意為大老爺去死。十幾年了,他一直牢記著大老爺的囑託,保護好少爺。自幼被送到少爺身邊侍侯,燕聲和林一川情如兄弟。可他卻瞧到少爺對一個少年……這件事要不要告訴大老爺?燕聲簡直痛苦矛盾死了。
聽到腳步聲響,燕聲抬頭看到自家公子風一般從房裡衝了出來:“少爺……”
林一川徑直衝向了湖邊。
燕聲看了水榭一眼,都要哭出來了。少爺該不會被穆小公子回絕,跳湖裡滅火吧?這時節湖水還冷,別凍壞身子骨了!他跟著就追了過去。
月光未褪。淡淡清輝中,林一川踏蓮直奔湖心,臨空翻轉,手掌輕拍水面。澄清的水浸得雙手沁涼。那種溼漉粘滑的感覺總算離開了手心。他滿意地躍起,站了一葉青荷上,任夜風拂面。
這是太高興了?燕聲傻傻站在岸邊木廊上,使勁回憶自家公子開心時最愛做的事……完了,再高興,也沒見過少爺手舞足蹈呢。他該怎麼辦?如果雁行在就好了,他武功不如自己,腦袋抵自己十個!
青影飄飄,林一川落在了燕聲身邊,奇怪地問道:“擰巴著臉做什麼?你又不像雁行生得秀氣,這樣子很難看的。”
誇雁行秀氣……燕聲哆嗦著,鼓足了勇氣勸道:“少爺,咱林家有的是銀子,什麼美人求不來?大老爺就您一根獨苗,還指望著您為林家開枝散葉。您別一時新鮮,被那穆公子迷了心竅!他長得是不錯,可不能為林家生兒子……”
“你才被鬼迷了心竅!”林一川黑著臉抬腿衝著他的屁股就是一腳。
燕聲卟咚摔進了湖裡。
“給我泡清醒再回來!”
燕聲從水裡一躍而起,巴巴地望著自家公子:“小的誤會公子了?”
林一川氣得用手指點了點他,手指又移向了水榭:“你家少爺我不過是在試探他!”
捧著人家的臉,嘴對嘴試探?如果不是他去得巧,就該嘴挨嘴了吧?
“知道為何凝花樓六位外來的客人,我獨去了穆公子所在的水榭?”林一川站在湖畔,凌晨的風吹來,他的思維越發清晰,似在對燕聲解釋,又似在一點點理順自己的思路,“林十八心胸狹窄,輸了賭局卻沒看出那小子如何出千。將他騙進了凝花樓,想掏光他的荷包。看起來穆公子住進凝花樓很自然。其實卻有一個漏洞。”
燕聲的思維被他的話帶到了另一條路上:“什麼漏洞?”
一抹笑意從林一川臉上浮現,他輕聲說道:“在樸銀鷹回絕我包場款待薛公公時,我就擔心凝花樓出事。所以,另外五位客人其實都是我暗中請來的。只有穆公子不是。樓中出了刺客,我頭一個懷疑的人就是他。”
林一川轉過身朝前走,燕聲亦步亦趨豎著耳朵聽著。
“初醒時,他以為我要對他行不軌之事。然而之後,他卻敢調戲我。這隻能證明,先前他是裝出副驚怒惶恐的模樣。”
“為什麼要裝呢?是因為他一直醒著,並未被香迷昏睡過去。乍然清醒,房裡多出陌生的男人,他必須裝出吃驚的模樣。”
“我摸過他的手。他裝得再像,掌心卻有薄汗沁出。”
“如果不是他聲稱是杜之仙的弟子。我已經戳穿他了。”
“然而我又疑惑,茗煙去哪兒了?難道被他剝光衣裳扔進了湖裡?直到你說茗煙一身夜行衣,被弩箭射死。茗煙是刺客,穆公子裝睡是為了避嫌?他引起我注意的目的,是想賺銀子。因為他知道,我爹正等著他師父杜之仙救命。如果這樣想,倒也說得過去。”
“原來公子真是在試探他!”燕聲咧著嘴笑了。他毫不在意渾身溼透,只要公子沒有龍陽之癖,他就開心。
“不然你以為呢?”林一川嫌棄地看著他,“腦子不如雁行,就少動腦。相信少爺我的話就行了。”
“是!”
林一川嘆了口氣道:“人到用時方恨少。換身衣裳,備好馬車。盯緊了水榭,別讓姓穆那小子帶著銀票溜了。天明出城去請杜之仙。”
“是。”燕聲興沖沖地去了。
林一川站在庭院中,朝旁邊睃了眼道:“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