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繼續在唱,但聲音逐漸變得更加沙啞,更加低沉,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悲痛自嘲。
“卻不料啊,萬萬不料啊!回到家,更是晴天霹靂!晴天那個重重的霹靂!想我那兩個弟妹呀,更是可憐!因為長得美貌,竟然被豺狼擄走,蹂躪了多日!我那可憐的兩個弟妹呀,不堪此辱,不堪此辱,竟然當街自焚而死呀!自焚而死!”
“想我那可敬的母親,說我們張家世代英雄,一定要我們三兄弟繼承父親遺志,堅守前線,與那些個孽畜決一生死!可她怎麼又曾料到,有這麼一日,有這麼一日!她三個兒子兩死一廢,兩個兒媳當著她的面兒,當著她的面兒,當街自焚!”
“我可憐的母親啊,受不了了,受不了呀,當即走火入魔,瘋狂自殘而死!現如今呦,現如今呀,自詡滿門英雄的老張家呦,就剩下我張大這麼一個廢人,一個廢人!”
“各位前輩高人呀,各位同道,我張大不求活命,也不求來生,只求給我那兩個白白死去的兄弟,給我那些白白死去的戰友,給我那兩個可憐的弟妹,求個公道!求個公道!”
聽到此處,高昂再也忍不住,走了回去,低聲問道:“莫道友,請問最近哪一年的冬天,魘妖有過比較大規模的侵襲?”
“三年前的冬天。”
莫寒雁想都不想的就回答,“那一年冬天,我剛好就在煉神心島,所以我很清楚。”
“你可知道,那年冬天,鹿鳴城城政殿是誰主事?”高昂陰沉著臉,繼續問道。
“第一副城主成風路吧,五年前他就升任第一副城主了,之後,基本都是他在主事。此事大家都應該很清楚。”
莫寒雁略略想了一想,然後才如此回答。
“是成前輩主事嗎?”
高昂此句並不是在問莫寒雁,而是在問自己,接著,心裡不斷的湧出問題。
既然是成風路主事,以他的性格,斷然不會不及時指示衛山城派出援軍啊?
難道說,成風路有問題?
抑或者,當時的城政殿有問題?
或者有其它問題,阻礙了援軍及時派出?
即使是當時衛山城的城主自作主張,沒有即使派出援軍,但事後成風路為何不徹查此事,懲罰有關人等?三衛城一向以來都是由鹿鳴城城政殿直接管轄的。
這個說唱之人,事後有沒有去找過成風路伸冤,倘若找過,成風路為何沒有作為?
不過這些問題現在光靠想很難有答案,所以,高昂馬上掐斷了思路,再次靜心傾聽那人的說唱。
那人繼續唱著,聲音雖然很近了,卻變得低沉很多,耳力不夠好者,都幾乎聽不清。
“咿呀!那一年的冬天啊,血花那麼的鮮豔,寒風那麼的凜冽,我張大是那麼的愚蠢!哈哈哈!我張家三兄弟,都是那麼的愚蠢!”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我那兩兄弟,屍骨已寒!我的戰友們,屍骨已寒!我那可憐的兩個弟妹,冤魂也不知所終,而那豺狼呀,偏偏那豺狼呀,還有躲在暗中的惡虎呀,卻越來越兇猛!越來越逍遙自在!”
說著,唱著,忽然大聲哭喊起來。
“咿呀!大夥兒請聽個真!殺人放火玉腰帶,護城抗敵無屍骸!兄弟們!戰友們!弟妹們!還有,我那可敬卻又天真的母親!我張大辜負你們了呀,辜負了你們!”
接著,突然大吼一聲。
“啊!呀呀呀個呸!忠直賤如泥,英雄真狗屁!我張大現在就去也!豺狼們,惡虎們,我張大不再躲藏,終於要去了!你們也可以徹底放心了!”
高昂聽到此處,頓時大驚,不再猶豫,猛然施展“暗夜鬼魅”,突忽不見,以最快的速度衝了出去!
當終究還是晚了。
只見,寬敞的長街之上,自覺分開的人群之中,一個衣衫襤褸、長髮長鬚、形容枯槁的人,身體驟然一歪,緩緩的軟倒下來。
而他手中的二胡,也哐噹一聲,砸落地上。
緊接著,嘣的一聲脆響,絃斷音消,永成絕響。
顯然,此人就是自稱張大的那個說唱者。
高昂啊的一聲大叫,衝上了上去,扶住張大,慌忙去探他的鼻息和脈搏,卻發現毫無反應,頓時雙眼一黯,將張大緩緩的放下。
這其實是他的凡人核心下意識的應激反應而已,以他現在精深入微的神識,一個神念過去,就可以探知張大的氣息或者識海,確定張大的生死,何須如此麻煩?
接著,高昂咬了咬牙,撕開了張大的左臂衣裳,馬上就看見張大的左上臂之上,赫然烙印著一個醒目的徽記。
一個放著光芒的紫色厚重四方盾牌,牢牢的釘在地上,盾牌上面,則有一支同樣放著光芒的厚重長劍。
這正是負責死守三衛城的死士們必須有的徽記!
而且張大的金丹已經消融大半,經脈萎縮,血肉枯萎,正是屬於金丹涅化後的情況。
如此看來,這張大在歌中所唱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