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花還在那兒待著,老穀子放羊回來了,他興致勃勃,情緒高漲,好像今日出去放羊撿到了一個大金元寶。一見到豆花,就對她說:“豆花,今晚做點好吃的,嘴饞了。”
豆花心裡想著鞋子那事,心不在焉,只嘴上"嗯嗯"著,並沒有聽進公公和她說甚麼。
老穀子把羊圈進圈裡,一邊說著話,一邊往窯裡走,看到晾在窗臺上的那雙剛剛洗過的鞋子,湯湯水水還往下滴水,他心裡邊咯噔了一下,忙彎下腰來,在貓道洞洞跟前尋找,很焦急的樣子。大意了,這雙鞋子怎麼能讓豆花發現了呢?那裡面的貓膩他自己最清楚,豆花剛撒下草木灰的時候,他並沒有發現。待他發現了之後,已經晚了,他已經著豆花的道了。過後他把鞋子藏在隱蔽的貓道洞裡面,還是讓她給找出來了。大意了,太大意了!大意失荊州,要是讓兒媳婦知道了他的下作,公公扒她的窗戶,公公偷看兒媳婦洗澡,他還再有臉面去和她面對面嗎?還能在她面前頤指氣使,再去欺負她嗎?
看到公公在貓道洞裡面翻找,豆花完全明白了,她說不上是羞澀還是害怕,紅著臉,鬥起膽問:“爹,你尋甚了?”
老穀子慌慌張張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吞吞吐吐地說:“也不尋甚,窯里老鼠多,我看看是不是貓道洞洞堵了。”又說:“這裡原來塞我一雙舊鞋子,狗日的四油借穿了幾天,我看看還回來沒有。”
老穀子也算坦白,大方承認了他的鞋子,又自然而然地把鍋給四油背上。向豆花暗示,那灰事可不是他乾的,四油乾的。
豆花的臉一下子紅成了猴屁股,看著老公公假眉三道的樣子,她更堅定了自己的看法,四油有翻牆頭的本領,但他能避得開老黃狗的追咬嗎?裝的挺像,還給黃狗跟前放了窩窩頭,這是在避豆花耳目呢,萬一讓逮到了,也好找藉口開脫。
豆花又羞又失笑,但她沒有流露出來,偷偷的藏在心底,不動聲色地說:“鞋子我洗了。”
老穀子訕訕地說:“洗它幹甚,破了,扔了算了。”
豆花接著說:“洗洗,縫縫補補還能穿,在窗臺上晾著呢。”
結束了這段有關鞋子的對話 ,豆花就走到院子外面,正好四油打那兒路過,她叫住四油,問:“四油,借我公公的鞋子還不還嗎?”
其實豆花已經知道了答案,她也就是明知故問,萬一四油真借過呢?
果然,四油被問懵了,他抖動了一下自己的大長腿,撓了撓灰白相間的頭髮,一臉懵逼,說:“你說甚?我沒有借過鞋子,我借鞋子做甚,我有鞋子。”
豆花看著他光著腳,說:“有鞋子還光著腳。”
四油嬉皮笑臉地說:“光腳涼快,和光身子一樣涼快。豆花,你光身子的樣子真好看,讓我再看看。”
豆花就罵他:“死四油,死不要臉。”操起一根木棍朝四油打過去,四油撒丫子就跑,邊跑邊說:“那天大碾盤上都看到了,又不是我一個人看的。”
這句話說到了豆花的痛處,她心情瞬間跌落到了谷底,灰失失地回到窯裡,早忘記了老穀子讓她做好吃的的吩咐,熬了稀飯,蒸了不爛子,叫公公來吃飯。
看著眼前的飯食,老穀子有點不悅,不是讓做點好吃的嗎?放在往日,他肯定要發脾氣的,今天不能,今天豆花有著心事,也許與他的鞋子有關呢。他不能惹她生氣,她生氣了,萬一把他扒她窗戶的灰事抖落出去了,他還能在鄉親們面前抬起頭來嗎?不爛子就不爛子吧,也挺好吃的。他今天讓豆花做好吃的,並不是他真饞了,是他有自己的目的。
匆匆吃過飯,老穀子逃跑樣回了自己的窯,好像在豆花跟前多待上一小會,豆花就會剝開自己虛偽的那面一樣。躺在炕上,老穀子卻無法入睡,思前想後,想到了很多,想老伴,想兒子,想起村裡的人和事,最後繞回了豆花身上,想得最多的是,那天發生在大碾盤上的一幕,還有豆花那晚從木桶裡跳出來的那一瞬間。他才剛剛四十,是個正常的男人,只是生活的重擔壓彎了他的脊背,讓他蒼老了許多。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都會有一種衝動,有一種渴望,身體裡點上火苗一般,騰騰地往外躥火。那天晚上聽到豆花洗澡的聲音,嘩啦嘩啦的水聲撩拔著他的神經,驅動著他的雙腿,他一個鷂子翻身,衝下炕來,神使鬼差,不顧一切,摸到她的窗前。那晚月光如銀,把窯裡也照的朦朦朧朧,柔和的月光籠罩著豆花,讓他看到了那鮮活的一幕。自那以後,他一發而不可收拾,總想著到豆花窗前轉悠,哪怕是聽一聽她的喘息聲,或者一聲咳嗽,他心裡就會舒坦,能睡一個踏實的覺。豆花是他的兒媳婦,雖然兒子失蹤了,但她仍然是他的兒媳婦,這個關係改變不了,他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要達到甚麼樣的目的。
同樣輾轉反側的,還有另一孔窯洞裡的豆花。公公偷窺她,這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著的事情,儘管他極力為自己洗白,但他眼裡流露出來的那種恐慌和渴望,逃不過自己的眼睛,剛開始的時候,她真的是有種恐懼,她得保護好自己。在穀子地,老谷家,她已經成了沒有貞潔的婆姨,走到哪裡,都有人指指點點,甚至吐她唾沫。一直以來,她都謹小慎微,夾著尾巴做人,自己再要是有不三不四,真的是無法在穀子地生存下去了,而離開了穀子地,還能有她的生路嗎?所以,她每做一件事,都得瞻前顧後,思考再三。她現在的處境已經夠悲慘了,再也不能有閃失了。
而公公偷窺她,要達到甚麼樣的目的呢?單單是為了男女之情嗎?
在這一方面,已為人妻的豆花,顯然有些遲鈍,她儘量禁錮著自己的慾望,恪守婦道,她得守著這個家,等待她的小男人谷茬回來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