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維持文士高傲的尊嚴,季厲沒有在宴席上深究此時,直到宴席結束,才打聽到此人竟是東城院總管龍千秋。
怪不得即使是手握重權,連家中僕人都在郢都橫行霸道的京兆尹也沒有在宴席上發飆。東城院的地位太過超然,不論是江湖還是廟堂,都得給幾分薄面,無人願意得罪,也無人敢得罪。大家都當作沒有聽見這一聲評價,讓宴席得以繼續。
這個事情一直在郢都暗中流傳。直到龍千秋成為東城院院長,而無數人因為季厲的冷酷國策、嚴刑峻法人頭落地,屍骸遍野,一些人才深深體悟到這句評價的真正含義,也才真正窺見整個大陸唯一有資格對修行做出評判的龍院長,深邃的眼光。
論才能,論修行季厲一直都是處在最頂尖的人物,出仕以來從來沒有人敢對他有負面的評價,更何況如今是當朝紅人,聲望正隆。敢用愚蠢形象季子的人,當世罕有,而龍千秋恰好就是其中一個。
龍千秋是這個世界活著的傳奇。
天下修行之人眾多,達到神聖境界的也就那麼屈指可數的幾個,大都還是藏在名山大川,經歷悠久歲月上百上千年修道的謫居仙人。只有龍千秋一人,三十歲登造化神境,不過短短十年,剛剛進入修行界的壯年——四十歲,就晉入神聖領域,而且就像常人一樣居住在郢都,成為普天之下唯一能夠被世人瞻仰的聖人。
一個神聖領域的修行者是帝國的鎮國之寶,甚至整個大陸的驕傲。傳聞,只要有龍千秋一人在,可保郢都千年無虞。
直到多年以後,意氣風發的青年成為國之柱石、朝廷重臣,季厲找龍千秋當面對峙,想要討回公道。
不料龍千秋灑然一笑——根本就不承認有這回事!
還是原來的字句,還是原來的語氣,舊年的傷疤讓季厲心中一陣悸動。
梁文道想起離開郢都之時,院長給自己的法器——鶴鳴傘。當時還疑惑,帶上這件能夠飛行的法器有什麼用處,院長平靜的臉上閃過有點頑皮的笑意,淡然道:天機不可洩露。
有海鳥鳴叫,有海風微拂,碧藍的大海上突然響起暢快的大笑。
“哈哈……哈哈……,很多年前說你蠢,這麼多年過去了,你依然蠢。”
梁文道左手出現一把光華四溢的白色小傘,海上有潮生,天風四處來。
伴隨著一聲清新嘹亮的鶴鳴之聲,梁文道身影一虛,憑空消失在大海之上。狂暴的海浪上只剩下一根隨波逐流的短竹竿。
季厲本來就有點發青的面堂顯得一片烏黑,咬牙切齒道:“老匹夫!欺人太甚!”
……
梁文道從南海折而北上,先到幽冥湖拜訪了太乙道人,從他那裡得到了徐風和蔣遼的訊息,然後繼續北上,直到衡水學堂,和鄙視修行的宋夫子大吵一架,憤然離去。
沿著當年徐風、蔣遼行走的路線追到黑風鎮。他不清楚院長所說到過幽冥湖的一個少年是徐風還是蔣遼,卻在黑風鎮探聽到了蔣遼的去向。
酷暑已經到來,即使是造化神境的修行者連日趕路往返萬里也不好受,況且身上還有季厲刀劍留下的傷勢。華麗的錦袍看起來沒有了當初的神采,不過依然樸素乾淨。
之所以急著趕路,也因為梁文道心裡憋著一口氣。雖然院長說自己要死了的時候平靜的就像說一件毫不相關的事情,在梁文道的心裡卻無異於晴天的一聲驚雷。
院長是郢都的鎮都之寶,如果院長隕落,對於郢都,對於大夏王朝,甚至整個大陸會意味著什麼!
這個只有他一人知道的訊息,壓的梁文道喘不過氣來,院長吩咐他遊歷天下,又明言要留意這幾個少年,可見這些事情的分量。
末法時代,天劫來臨,修道天才如野花一樣盛開,院長是不放心這些花草的長勢啊。是要讓他親自看一眼這些野花。
只有看過之後才知道,哪些野花需要毫不留情的採摘,哪些野花需要精心細緻的護理。
梁文道晝夜兼程,在有人煙的地方就放慢腳程,略做休息,在無人的曠野就展開道法,極力飛奔。
錦袍在空中化作一道金色的綵線,如一道輕煙瞬息百里。從滿目蒼翠的南國來到寸草不生,酷暑炎熱的北地,天燭峰終於遠遠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