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與卿瞳孔一縮,視線中的謝淵透過他的視網膜,給他的大腦發射了一種極為詭異的訊號。
——這個人不經意間透出的陰翳,彷彿是被無數怪談和鬼魂汙染過的,如此純粹和可怕。
女鬼在他的笑容面前都如同一個不那麼顯眼的同類,就像林與卿發現謝淵之後問過兩次的那個問題一樣——如果謝淵告訴他自己是一個死人、一隻惡鬼,他恐怕絕不會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這個傢伙,看起來不像什麼好人……”林與卿的心中閃過這個念頭,完全是下意識的,當他的大腦解析了這個念頭之後,又被他主動推翻。
不應該這樣想。
怪談遊戲的參與者當中,有很多都是因為和怪談接觸得太過頻繁,多多少少被影響到了周身氣場,他們可能本身並無惡意,但在很多人看來,他們都散發著一種讓人畏懼的訊號。
林與卿眨了眨眼,再次看向謝淵,卻發現對方已經恢復了那種面無表情的冷漠臉,笑容只存在了短短一瞬,快得彷彿是錯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身體被穿透後難以忍受的痛苦。
謝淵眉頭皺起,腰背向後躬著,身體有著蜷縮的傾向,頭髮無力地垂在眼前,將大半張臉覆蓋在陰影之下,只露出一張血色褪盡的薄唇和一側輪廓明顯的下頜骨,看得出來,他現在應該緊緊得咬著牙關。
“啊哈哈哈哈哈哈……”女鬼愉悅地笑起來,她大概是不會說話的,連笑聲都很奇怪,就像沒有舌頭,白裙被新的血跡裝飾上點點紅繡,輕飄卻又沉重。
謝淵壓抑著痛楚,依然從喉嚨裡漏出了短促的悶哼,他氣血翻湧,吐出一口致死量的鮮血,手裡的白燈籠掉落在地,無人在意。
“哈……”
他全身的神經都在這一刻活躍起來,只要一抬頭,他就會看見女鬼頭髮下那張圓潤悲苦的臉。
女鬼的手本會從他後腰刺入,穿透脊椎,攪碎內臟,但謝淵關鍵時刻轉過身體,變成了正面迎接這一擊。
腹部的傷口一下就被重新撕開,女鬼的手指握住了一個東西,將它往外一拽。
連帶著掉出了很多內臟碎塊,在髒兮兮的泥土地上染出一片狼藉。
林與卿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續命符只會緩解之前的傷勢,對使用之後新的傷是沒效果的,可想而知謝淵此刻到底有多慘。
他的注意力從謝淵本身轉移到了女鬼身上,很快看清了女鬼從謝淵身體裡抓出來的是什麼——一個手掌大小的,發著藍藍熒光的,袖珍燈籠。
果然,引魂燈籠……林與卿對此沒什麼意外,他早就猜到了。
但他沒想到謝淵說的誘餌,竟然是在知情情況下,讓攜帶著引魂燈籠的自己變成靶子,女鬼當然不會讓謝淵帶著燈籠去空墳,所以無論之前攻擊的是誰,當謝淵要跑出攻擊範圍時,女鬼就一定會先去阻攔謝淵。
似乎無論如何,謝淵都逃不了這悲慘的境遇。
所以接下來呢?把自己送上生死一線的危險中,這麼大的犧牲,總要有同等的回報才行吧。
林與卿靠近了幾步,有些期待地等待著謝淵後續的指令。
女鬼拿到了藍色的引魂燈籠,看起來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而後她好像又想起了這個不乖乖躺在木板床上當容器的人類是多麼可惡,看著搖搖欲墜的謝淵,她再一次做出了攻擊的動作。
謝淵等待的就是這一刻。
透過被攻擊,他確定了這隻女鬼是有實體的,起碼在這場怪談遊戲中,在這個不被常人察覺的午夜時分,女鬼凝聚成了一個可以觸碰到碳基人類的“中間狀態”,她既可以違背常理進行井口穿梭,又可以將自身存在疊加到人類的物理規則上。
他顫抖的手臂突然穩定起來,在女鬼的攻擊第二次落到他身上的前一刻,一直緊緊攥在手裡的柴刀動了。
已經卷刃的刀刃帶著股果斷和狠厲從女鬼眼前劈落,林與卿眸光一閃,快速提醒:“普通武器傷不到怪談的!”
刀刃果然沒有劈中女鬼,但不是因為傷不到,而是女鬼迅速地向後退開了。
謝淵連嘴角的血液都懶得抹去,身形利落得像一個訓練多年的刺客,再一次刀刃上挑,又借勢橫劈,竟然又逼得女鬼倉皇向後飄去。
林與卿很難想象,這個明明應該重傷倒地的人是怎樣爆發出如此強大的攻擊性的。
而且,從女鬼的反應來看,那把刀竟然真的有點用。
“就是現在——”謝淵沙啞的嗓音讓林與卿從思索中回神,他聽見謝淵說,“點火,燒她的臉!”
廉價塑膠打火機發出“咔噠”一聲響,細細的火苗從晦暗中升騰而起,微弱又耀眼,搖曳著,在林與卿淺色瞳孔中反映出火光。
女鬼被謝淵的刀鋒逼著,剛好飄到了他身前,他嘴角翹起,一個極限的換位,眨眼間來到女鬼前方,差點擦到謝淵兇狠的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