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漢寺,一盞佛燈搖曳。
燈後一面靈牌無字,映著泛黃的光,散發著悲愴的氣息。
唐蘊芳上了一炷香,鞠躬三次,又跪坐在蒲團上良久,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易寒眉頭緊皺,緩緩道:“剛回王都之時,你便來此立牌,可一個多月過去了,也沒給靈牌刻字,到底是在祭奠誰呢?”
唐蘊芳輕聲道:“靈牌不大,刻不下青州數百萬生命,佛燈不亮,渡不了青州數百萬冤魂。”
她面上風輕雲淡,語氣平靜,但易寒卻能感受到她的沉痛。
對於青州的感情,她的確比自己深很多。
易寒道:“你在青州多少年了?”
唐蘊芳嘆了口氣,道:“兩三年吧,很多事我記不清了,我只記得我到青州的當天,就曾對青州的百姓許下諾言。”
“我說唐蘊芳一天為青州靈玄司司主,則青州一天不受超凡力量破壞。”
“我做得很好,在官兆曦的通緝令下達之前,青州可謂是風調雨順、百姓安樂。”
她目光之中透著溫暖,似乎回憶起了那些往事。
她輕笑道:“那時,我走上街頭,每一個百姓都對我笑臉相迎。”
“他們會為我過生日,會邀請我去參加壽宴,有什麼東西都想著,唐司主會不會用得著。”
“我常去老槐樹街,趙伯伯總是給我做豆湯。”
“我也常去古道街,唐奶奶一定要拉我進去坐一坐,說上輩子是一家人,所以都姓唐,她給我做了一雙布鞋,納了數不清多少針。”
她眼中蓄滿了清淚,聲音也變得哽咽起來,喃喃道:“老人待我如女,孩童敬我如母,青州百姓把我當做青州的驕傲。”
“然而,從官兆曦通緝令下達,到兒童失蹤案,到古法石板的搶奪,以及之後的比武大會,神災降臨...”
“我眼睜睜看著他們遭受苦難,我用盡了一切力量,卻不能守護他們分毫。”
說到最後,她聲音都已然哽咽。
她看向易寒,慘然笑道:“知道我什麼時候開始服你的嗎?就是古法石板出世那晚,大戰讓半城的百姓都流離失所。”
“所有的玄捕都在控制圍堵和鎮壓百姓,但卻有人在幫助百姓,給他們住所,給他們吃喝,讓他們活下去。”
“最可嘆的是,幫助百姓的人...竟然是曾經的塵土幫等不法份子。”
“當我看到塵土幫的幫主蕭三揹著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送到帳篷裡的時候,我徹底震驚了。”
“人們叫他幫主,他卻自稱總管...”
她低下了頭,似乎頗有感慨,長嘆道:“從那一刻開始,我才漸漸站到你這邊來。”
易寒沉默了片刻,才道:“誰說站在光裡的才算英雄。”
唐蘊芳道:“是啊,包括之後,神易玄宮站出來拯救難民,而李玄丙等人卻沆瀣一氣鎮壓百姓...現實的形形色色,逐漸讓我變得清晰,讓我認識到這個朝廷,不值得效忠。”
易寒道:“但你依舊沒有打碎你的枷鎖。”
唐蘊芳點頭道:“那畢竟是制約了我三十年的枷鎖啊,我對靈武王寄予希望,我認為只是下面的人不忠,而不是他的過錯。”
“所以我找到了他,述說了青州的災難,他大發雷霆,口口聲聲說要懲戒李玄丙等人。”
“然後背地裡,他卻暗中串通,置我於死地,潑我以千古罵名,背叛了青州數百萬的百姓。”
說到這裡,他抹了抹眼淚,笑道:“易寒你知道嗎?當我化作石雕的那一刻,意識模糊的短暫瞬間,我想到了醫生最珍貴的記憶。”
“那裡面竟然沒有關於家庭和朝廷的,只有靈玄司的戰友,只有青州百姓的殷切關懷,只有大亂之中神易玄宮拯救老小的畫面,還有你對天宣誓,要拯救難民的豪言壯語。”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我真正的心,我才知道我要追尋什麼。”
“可是生命只有一次,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晚了就是晚了,沒有後悔的餘地。”
說到這裡,她抬起頭來,揚起了潔白的下巴。
她說:“但我活了下來...活了下來,就不能辜負死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