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而去,四位師弟來到面前,桌子仍舊擺在地上,剩下些殘羹剩飯。
四人席地而坐,趙方旭心有所思,三人卻更重幾分,如今已是落幕,總有些意猶未盡之意。
田晉中忽然道:“師兄,過幾天就要回山了。”
李無眠端一杯殘酒,凝望孤月,微微頷首。張之維低聲道:“古人云,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誠不我欺。”
他聞言莞爾一笑,飲酒入喉,劉懷義嘀咕道:“還喝!”
李無眠不搭理他:“小方旭,你有何事?莫要和金族長一樣,猶猶豫豫不痛快。”
趙方旭聳聳肩:“還不是我哥。”
此言一出,四人皆是好奇,田晉中問道:“方耀怎了?”
趙方旭一樂:“我爹回來了,我哥受不了。”
便說了一些經歷,四人也不由感慨,田晉中晃頭道:“不懂,反正很羨慕你們有爹媽的人。”
劉懷義剛想說話,被憋得夠嗆,他原本也是有的,現在沒了,恍然回神,他們四師兄弟,都算小孤兒來的。
目光遊移之間,忽見李無眠目中竟有三分傷感,不由驚奇,大師兄不是師父從襁褓就抱回了的嗎?
傷感很快殞沒,李無眠放下瓷杯,豁然起身:“好了,走吧,前路高遠,不必長留於此。”
屆時兩道腳步聲起,他回頭一望,席勝付思復返。
李無眠笑道:“怎的,還想追隨我,上山當道士不成?”
兩人忙不迭搖頭,席勝道:“道士我是當不來的,只是小英雄,你真的要回山當道士?”
田晉中頓時緊張:“你這話什麼意思,大師兄不回山,還能去哪裡?”
李無眠擺擺手,凝望自己的手掌:“爾等不覺,這手尚幼嗎?”
幾人目光望去,那是一隻白皙幼嫩的手,空蕩蕩的黑雲寨尚有餘燼,誰也不能將他和弱小相提並論。
然而若是不去考量這隻手背後的力量,只看形狀,確實是一隻少年的手,遠不如成年人的手掌來得寬大結實。
李無眠攥緊手掌,拳頭也不算大,縱然修成淨世之書第一重,相對於整個天下來說,他還是太弱了。
席勝兩人恍惚明白,眼前的人,眼前他們願意付出生命追隨的人,竟然是個十二歲的少年!
如果在一個月前,那絕對是瘋了,但此時此時,即令清醒,仍是沒有動搖分毫。
付思不甘道:“道理我都懂,只是,小英雄點燃了我和勝哥心中的火,如今又要這樣離去,實在是……”
注視著那四隻赤誠的眼睛,李無眠含笑,歷經此一遭,亦然明白。
人人心中都有柴薪,俱能生火。
只是這柴薪啊,大部分時候,都不是那麼幹燥,或者說溼潤,乃至於泡在水裡。
想要點起一把火,先要將水分逼走,柴薪烤乾。
難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是以那挺身而出的點火之人,大部分的下場,其實都見不得好。
遠的不說,六君之名如雷貫耳,卻也不過留下一句:有心殺賊,無力迴天。
可能尚未看到火焰燃起,就已經因為種種外力,化為飛灰,於是那趨於乾燥的柴薪,復歸於溼潤。
而這兩人,心中的柴薪較於常人,沒那麼溼,燃得最快,執念最深,他也相信,會燒得更久。
李無眠輕聲細語:“惟願二位心中的火,能夠一直燃燒下去,不要有朝一日滅了去。”
席勝默默道:“小英雄若是走了,不知能支撐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