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無心睡眠。
深秋瑟瑟,無意流連。
席勝懷揣著五十枚銀元的鉅款,只覺渾身一片火熱,胸口銀元的位置幾近於滾燙,像揣著一團烈火。
這不僅僅是救命的錢財,仍自記得那小英雄的話,欲要蕩盡黑雲。
他們這些得到銀元的鎮民,並不強求加入,然而這一句話,已然令席勝沸騰。
火速買了藥材,走向偏僻角落的家。
他並非石門本地人,無甚根基,靠給鎮上大戶打短工過活。
朝不保夕的,家裡還有個重病的老母,生活艱難不必多提。
而一年之前,原無偌多艱辛,生活尚可,父母身體安康,也許了一戶人家,眼看就要娶妻生子,怎奈人間多劫。
所思及此,身上那股怨氣更甚,心卻越發熾熱。
於是,他做了一個決定。
“勝哥,回來了,白天屬你最勇,敢第一個站出來。”
席勝認得他,付思,無父無母,無親無故。
從小到大就住在這片貧民區,前幾天還遭惡匪割了一隻耳朵,卻一點看不出傷悲。
堅強又陽光的一個小夥子,也時常幫他照看老孃。
他慚愧搖頭:“你這說的讓人無地自容,我可知道,你已經報名剿匪,也選上了,和你一比我算不了什麼。”
付思笑道:“勝哥還有老孃要照顧嘛。”
席勝勉強笑笑,心中忽而惴惴,若是告知孃親他的決定,不知能否換來支援。
“你為什麼參加剿匪,黑雲匪和你又沒大仇。”
付思笑道:“誰說沒大仇,我這耳朵就是被黑雲匪割的,我得報仇。”
席勝吃了一驚,不敢相信天天掛著笑容的付思,居然會有仇恨這種心情。
付思咧嘴道:“不用驚訝,勝哥,我只是喜歡笑而已。”
又說了幾句,便各自回了。
推開修修補補的木門:“阿勝啊,回來了,飯在鍋裡,還熱著。”
“嗯,娘,黃老爺看我辛苦,給了點賞錢,買了點藥,我馬上熬一下。”
沉默一瞬,絮絮叨叨響起:“還浪費錢做什麼,孃的身體娘自己知道,用不了兩個月了。”
他在廚房熬藥,一牆之隔不時傳來咳嗽聲。
也曾請過大夫,他老母是心力交瘁,積憂成疾,已然無力迴天。
不多時藥湯熬好,倒進家中唯一一隻好碗裡頭。
棕黑的藥湯,冒著滾滾熱氣,偏偏看不見白霧,彷彿整個黑夜,都融入這小小碗中。
他的心,驀然跳快了三分。
掀開布簾,他走近過去,老母轉頭,一隻眼睛混濁無光,另一隻徹底閉合。
席勝坐在床沿:“娘,趁熱,喝完好好休息一晚。”
“唉。”老母一聲長嘆,伸出雞爪般佝僂的手,席勝卻不讓她握住湯碗,拿起湯匙。
席勝心中不忍,不禁道:“娘,以後天天都有藥喝。”
“兒啊,你說什麼?”老母聲音一厲。
席勝頓時心慌:“黃老爺賞的。”
老母單目盯著他:“你以為娘兩隻眼睛都瞎了嗎?這些銀錢是怎麼來的?”
席勝目光閃躲,湯匙遞到嘴邊:“娘,先喝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