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合看著江聞,眼裡滿是無奈和難過。
“江大俠,事到如今我如今沒有騙你的必要,這件事就是我一手策劃的,而且尚王爺也點頭同意,只不過中間出了一點小岔子……”
李行合攤開手,指著周圍家徒四壁的模樣。
“否則以我李行合真人的身份,怎麼會淪落到困居草廬、自耕自足的地步?”
李行合告訴江聞,其實三日前所謂的遇刺事件,本是他作為謀主獻給尚可喜的一招計策。
尚可喜自知自從三藩鼎立之勢成型,便有無數人想將這個局面打破,不管是為晉身、為復仇還是為分一杯羹。而如今耿家勢力逐漸穩固偏安一隅、吳家功勞的日積月累不可估量,自己這個平南王無疑會成為注意力的焦點,一舉一動都會礙到無數的眼。
他雖然不願承認,但平南王府已經成了這根鏈條上最薄弱的一環。
尚可喜不止一次感嘆廣州城就是一座火山,或許今日,或許明日,可終有會是天崩地裂的一刻,到時候自己這個平南王必然被炸的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而李行合看出了尚可喜的擔憂,於是獻計假裝遇刺,想借此機會炸出城中心懷不軌之輩,再趁機一網打盡,如此這般日後自然能高枕無憂。
可到了計劃實施的那一天,尚可喜也按照計劃早早到光孝寺上香,此時安排演戲的刺客消失不見,反倒是四周冒出一群殺氣騰騰的真刺客,其中一人更是沿途拔劍揮砍勢不可擋,差一點就把尚可喜給斬於劍下了。
“所以是你讓平南王假裝遇刺,結果他差點真的被殺了?”
江聞難以相信這個說法,畢竟這種事情毫無疑問有內鬼作祟,真刺客才有可能如此準確地掌握尚可喜的去向,導致他假戲真做差點魂歸西天。
那麼問題來了,清楚知道這個訊息並告密的會是誰呢?
江聞看向了李行合。
李行合苦笑地說道:“所以我解釋不清楚啊。計策是我獻上去的,地方也是我安排的,清楚知道這件事的一共就我和天然禪師兩人。你覺得我向尚王爺喊冤枉會有用嗎?”
這樣看來確實很明顯,首先毫無疑問李行合的嫌疑最大。
整件事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李某人居心叵測想要謀害尚可喜,並且以孟德獻刀的方式差點就成功了,更可怕的是那天如果真成功了,那麼尚可喜的死無論如何也必然要算到他頭上。
另一名嫌疑人則是天然禪師,畢竟天然禪師也清楚知道這個事情。
可他寧願以身擋劍也要救下尚可喜,事後主動把洩密責任攬在自己身上,並勸阻尚可喜因此無差別擴大化緝兇,這樣一來,反而把天然禪師的嫌疑降到最小。
江聞轉念一想,倒是還有一個人也知道這件事——那就是尚可喜本人。
然而尚可喜怎麼會自己刺殺自己呢?這是哪來的黑暗兵法公子獻頭?
“李真人受委屈了,這件事顯然不會是你所為的嘛。”
江聞不客氣地拍著他的肩膀,“這事情要是你自己做出來,那不就跟和尚頭上的蝨子一樣,最後成與不成都是個死字。”
李行合倒是頗為灑脫地擺了擺手。
“這件事尚王爺自然心裡有數,故而才留下了小人的一條命。可惜這個計策終究是因我而起,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也只能被罰在這裡躬耕了。”
李行合口中的尚可喜倒是挺有意思的。
尚可喜對他說這次的罪過之大,不足以用功勞來抵減,因此先賞他幾袋糙米黃豆、醬菜臘肉,吩咐左右在今後的一年時間裡,平南王府乃至於廣州城所有人都不能賣給他一粒糧食,違抗軍令者殺無赦,要他只能自給自足種田為生,到了時候沒餓死就算功德圓滿,這樣才能官復原職。
“江大俠,寒舍沒有什麼東西能招待的,如今只剩我親手做的豆腐,要不要一同品嚐品嚐?”
李行合淪落於草廬之中,先前的功名利祿一朝全都化為烏有,此時反倒是有了幾分得道高人的模樣,言語談吐間不卑不亢,已然減卻了先前卑躬屈膝、諂媚逢迎的模樣。
李行合掀開一塊紗布,露出了他剛剛做好的石膏豆腐,只見滿眼細白鮮嫩,他取出一塊切削好扔進了沸水之中,豆腐很快就在鍋裡沉浮起落,散發出一股豆製品獨有的清香。
李行合端起碗眼巴巴地看著鍋裡,肚子也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幸好我早年學過點豆腐的手藝,不然天天糙米飯配煮豆子,不出十天半個月腸子都得吃穿了。”
雪白的豆腐在熱水裡一滾就熟,李行合隨即又開啟了一個陶罐,取出足時發酵的醬菜放入鍋裡一同煮沸,頓時鹹香滿屋,使人食指大動。
眼見火候剛好,李行合忙不迭地給自己盛了一碗,一邊吃一邊連連感嘆道,“等我院子裡的菠菜長成好了一炒,還得是翡翠白玉一般的菠菜豆腐更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