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夷派通天殿外,江聞正揪著笑意盈盈的紅蓮聖母說話,儘管極力控制著情緒,還是不免流露出埋怨之意。
“哎,紅蓮聖母,不是讓你們嚴加看管霜妹嗎,怎麼又讓她給跑出來了?”
而當面受訓的紅蓮聖母卻也不急不惱,只將半臂仙裙的廣袖捻起,輕輕遮住了半張笑靨。
“江掌門錯怪了,令妹先前在傳功療傷之際,聽到腳步忽然起身飛掠,縱使六丁神女聯手阻止也未能企及,絕非我等有意為之。”
江聞忍了好久才沒有當面拆穿,當初六丁神女聯手施展的「玉女反閉訣」,以奇門遁甲之術佔盡氣機,差點追得江聞上天入地,現在居然連駱霜兒都攔不住?再看她懷抱模樣,合著駱霜兒在出其不意急急趕來的時候,還能隨手掏出精靈球放出小阿珂是吧?
“……彳亍。”
先前在九曲溪畔與紅蓮聖母一行遭逢,江聞就順勢將治療之事,全盤託付給了駱霜兒。
說到底畢竟是男女授受不親,縱使江聞稟承著江湖兒女不拘小節的優良傳統,如今又有雞足山上恢復兩成的內力護體,也抵不住十二成功力神照經懸在頭頂的壓力——
那尊金闕神君要是變成了戴綠巾、披青氅,江聞不確定丁家公子會不會把關老爺給請來。
此時,遠在福州城、獨守明尊教的丁典正在密室運功修煉,只覺得冥冥之中有一股惡意降臨,靈臺頓時龍虎交匯、形神俱化,陷入瓶頸已久的「神照經」竟是再拔升了幾分!
如今駱霜兒的經絡穴道之內,仍殘存有部分詭譎不明的「寒山勁」,這是因為先前駱霜兒的周身經脈受損,全靠著「寒山內功」及石室藥蒸才能恢復。
這些殘留內力自然早已從“吐納”之實轉為“精氣”之虛,化為了呼吸吐納、真氣流轉的一部分,水漲船高之後再也無法分割了。而雞足山中沾染的「寒山內功」,所帶來副作用也極為明顯,那便是會干擾修習之人的神智。
像安仁上人、江聞這樣基礎內功根系紮實,丹田氣海鼓盪如潮之人,兼且心智堅韌異於常人之輩,「寒山內功」並無辦法造成多大影響,可駱霜兒的內修武學太過薄弱,心神又不止一次遭受重創,一旦「寒山勁」席捲而來的時候,根本無法抵擋,只能隨波逐流浩蕩而去。
幸有那門殘缺了核心功法的「神照經」,能夠起到靈臺獨照的效用,讓駱霜兒即便在「寒山勁」的影響下,也能保持著神智清靈不泯,依靠著冥冥之中、幽幽之處的先天一炁而動,對於危險的感知反而更加敏銳。
然而如果放任「寒山勁」繼續壯大,本屬於駱霜兒的意識就會更加恍惚幽微,恐怕有一天會在詭譎武功影響下。徹底變成寒山拾得兩位大士那般模樣,整日行為癲狂古怪,只懂得咧開森森白牙發出張狂大笑,行跡詭誕地出沒在寒巖密林之中。
因此為了延緩病情,消磨駱霜兒體內的「寒山勁」,每日為紅蓮聖母治療聖火功傷勢的任務,也就責無旁貸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江聞一陣腹非心謗之後,自然只能放過用意不明的紅蓮聖母,轉頭看向了屈體跪地的袁紫衣,又指了指神情中帶著些恍然的駱霜兒。
“紫衣姑娘,怎麼一段時間沒見,你連好姐妹都不認得了?難不成需要我重新介紹一下?”
聞言之後,袁紫衣原本失去了光芒的雙眼才緩緩恢復原狀。
她抬頭看著外形有些熟悉的駱霜兒,縱使對方的氣質從原本的稚拙單純,變成了現在這般冷若冰霜的模樣,但在眉宇身形之間,還是能夠看出一些熟悉的端倪。
“霜兒妹妹……是你啊?”
袁紫衣的視線逐漸清晰,發現了懷抱女童已經有四五歲大,兩人的樣貌也是殊異甚大,不管是從年歲還是容貌,都不應該也不可能存在著什麼直接聯絡。
“我與駱姑娘先前流落雲南,她懷中的孩子也是友人所託。紫衣姑娘,你既然看清了,走到外面可千萬不能亂說啊……”
江聞連忙上前攙起袁紫衣,仔細叮囑道,“本掌門的名譽事小,我們武夷派的聲譽事大,要是傳出什麼不該有的謠言,誰家父母還放心把孩子託付過來?”
袁紫衣站起來之後,若無其事地撣了撣身上的土灰,隨後有些嫌厭地看了一眼不遠處。
“身正不怕影兒斜。喏,凝蝶身邊那些女子,也是武夷派新收的弟子嗎?”
江聞轉頭一看,發現袁紫衣所指的是鶯鶯燕燕圍作一團的六丁神女,她們此時正背對著江聞這邊竊竊私語,偶一恍惚便有一兩人扭過頭察探,然後稍作停留繼續低聲竊笑。
而江聞的好徒弟傅凝蝶,雖然年歲身量在其中最小,卻被六丁神女們簇圍在了中間,短短時間已經徹底融為一體,罥掛著如出一轍的八卦笑容參與討論,還將懷裡瓜子大方地分享給眾人——考慮到傅凝蝶主修的也是「九陽神功」,或許這也是一種無形之中的惺惺相惜?
江聞面色一黑,揪著傅凝蝶的脖領子將她拎回,然後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哼,看來這大王峰上面,你是不能再呆了,明天我就送你去山下私塾上學,好好教教你什麼叫‘正心誠意’。”
凝蝶手中的瓜子頓時落在了地上。
“我不要讀書啊師父!”
接著江聞便不管不顧凝蝶的慘叫聲,亟欲帶著袁紫衣遠離這個是非之地,而駱霜兒見到來者是袁紫衣,上前欣喜的閒言兩句,也破天荒地帶著阿珂先返回了通天殿內,這才算是換來了短暫的安寧。
但此時袁紫衣心頭警聲大作,想不通怎麼區區一座大王峰上,全是美貌不下於她的年輕女子,江聞行走江湖到底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然後還偏偏什麼都不對我做?這是在看不起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