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將計定之後,迅速分出平西王府的部分士卒,入寺捉拿縱火喇嘛,並且在寺外徘徊不去的人裡,也擇摸了一批模樣老實的香客入寺救火,如此才算是維持住了火情。
然而有混亂就有人鑽空子,只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在法雲閣外的水缸裡舀著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竟是先前特意禮佛的唐員外父子。
“怪哉,我怎麼沒見著妙寶法王,竟是看見了二十年前的老法王,難不成光天化日見了鬼?”
唐員外伸長了脖子往閣中偷瞧,嘴裡喃喃道,“難怪剛才寺外進去的幾個人,我就見著其中背影有點熟悉,攪得心緒不寧地……”
隨後他目光掃視,發現自家兒子也相同模樣巴望著,便問道:“你也作這吊死鬼模樣,又是何道理?”
自家兒子理直氣壯地說道:“我在找那日模樣好看的妹妹呢。我尋遍悉檀寺也沒見著她,肯定就在這裡面!”
唐員外恨鐵不成鋼地教訓道:“一天天淨貪玩撒歡,小小年紀整日就思女色,成何體統!”
自家兒子卻嘴巴一撇,嘟囔道:“那也比你掛念一個老和尚強吧……”
“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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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不出來?還是不敢拿出來?”
吳之茂微微一笑,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那由本官替你們拿出來好了!”
手下兵卒再次上前,遞上來了兩張薄薄的紙頁,隨即轉交到蒙面侍女手中。
遠看只見此物呈長方形,橫窄豎長,寬約半尺,長約一尺,用白棉紙豎排印刷,四角和左側都留有大片空白,似乎已經由地方官填寫文字,並蓋上鈐蓋大印。
安仁上人雙目微垂,這東西他看都不用看,甚至能對上面的名姓、年歲、原籍、流寓原因、往來旅跡全都倒背如流——
因為這兩份文書,根本就是深藏在悉檀寺中的官憑路引,上面資訊全都由他一手炮製!
按理說這份官憑路引的存在,除了他的師兄弘辯及幾位寺中長老,從未有其他人見過,可如今不知為何居然出現在了吳之茂的手上……
一定是有內鬼!
“安仁!”
見對方沉默不語,吳之茂隨即大喝一聲,將茶杯摔在面前。這一聲敲山震虎,同樣是在震懾土司木家與噶舉僧派的人,誓要將自己掌握的證據作為最後殺招,徹底覆滅這座悉檀禪寺。
駱霜兒冥冥中察覺到了對方赤裸裸的惡意,微微皺眉,但更讓她在意的,是從一開始就隱隱察覺的詭異視線,所處的方向似乎是在平西王府一側,卻又找不到確切源頭。
於是她的視線越過吳之茂,輕輕落在了平西王妃的身上,對方身姿在雙瞳之中映照出的淡淡光圈,猶如一尊雕刻精美的玉石觀音,冷眼看著世人。
與四川總兵吳之茂相比,更能代表平西王府的她既不慍怒,也不介懷,更沒有一絲絲欣慰或沉湎,她的雙眼就像是一潭沉寂至極的碧水,一切情緒瞬間就能望底——而那裡,也是一眼望見、真真正正的波瀾不驚。
蒙面的毀容侍女眉頭微皺,似乎察覺出了駱霜兒視線上的冒犯,便輕輕移步擋在了平西王妃的面前。
吳之茂本來的橫眉怒目,是準備藉機發作,但他恍然察覺到了身旁的無聲變化,還以為是自己魯莽衝撞了王妃。連忙在暴怒中擠出幾分諂媚,粗曠的嗓音也趕緊壓低了幾分。
“江流兒?方百花?靖南王府門下客?耿家世子意中人?你們一定想不到,耿世子為了紹承爵位,前不久正派了使節,前來平西王爺的府上游說吧!”
“本官先前,已經將江、方二人的樣貌舉止詳細描述,並向靖南王使節打探訊息。使節聽聞之後,表示從未聽過有什麼江流兒、方百花之人,更不知道與靖南王府有什麼瓜葛,反而江流兒其人的言談舉止,倒是與靖南王世子曾結交的一位道人參差彷彿——”
“而說來也巧,此名道人也叫做江聞,你說稀奇不稀奇?”
吳之茂得意萬分地看著安仁上人,原本他也沒想到區區一名靖南王府使節,竟能發揮出如此大的作用。
而他在詢問過程中,自然是故意使上了一點落井下石的小心思,比如隱瞞了尚可喜海捕密信的內容,比如誘導對方說出江聞與靖南王世子的關係,比如還諄諄勸誘對方茲事體大,必須修書一封返回靖南王府,防止有人冒充身份招搖撞騙。
於是就又有一封書信,自雲南寄往了福建,在八百里加急一路往返,跑死不知多少匹馬後,終於在昨日又送回了平西王府的手裡。
吳之茂如今便手握著這封信箋,信上說靖南王府只派過使節江聞前往廣東,從未有名叫方百花的家眷前去禮佛,囑咐平西王府應多加甄別,防止有小人從中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