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令群屍伏首的摩醯首羅天王,此時竟轉而面臨著無數鬼物的圍攻,虎落平陽這讓他更加怒不可遏,如蛇緬刀僅僅在空中詭異旋轉,便纏繞住了賀刀王碩大的頭顱,再一猛拉,頭顱便已經沖天而起!
但即便如這般身首異處,賀刀王的殘軀業已緊緊捆抱住了摩醯首羅天王,這名平西王猛將的雙臂肌肉劇烈賁起,竟以最後的力氣將摩醯首羅天王掀翻在地,沿著岩石狼狽滾地了出去。
摩醯首羅天王正要爬起身,卻發現形似蓮花自然開裂的華首岩石壁縫隙中,又湧出了無數蒼白枯悴的慘霧,恍如雞足山陰纏繞困鎖百年的悲慘絕望,有兩個怪笑著的鬼影正從中瘋狂肆虐著。
猛然鑽出的怖惕鬼一人一邊,同時抓住了摩醯首羅天王,帶起他在半空顛倒狂舞,縱使迷霧中的光線晦冥,也足見怖惕鬼身上人皮風乾的慘白。
其容貌枯悴,痕跡襤褸,就像穿著由樺樹皮作成的慘白衣帽,狂舞詭笑著徘徊不去。隨後哪怕摩醯首羅天王拼盡全力掙扎,還是被枯悴慘霧裹挾著拋下了萬丈懸崖!
在他視線急速墜落的最後時刻,摩醯首羅天王看見了江聞身披著破爛袈裟,露出拈花微笑,殘忍看著他徒勞的掙扎,並用戲謔萬分的語氣,對他大聲喊出了錐心刻骨的祈使句。
“逍遙王,若你在世間還有伏藏,等我們下次見面的時候,必當痛快地交手一回!”
…………
【雞足山巔,華首巖頂】
不知過了多久,枯悴白霧再次席捲而來,一併朝著華首巖上環繞,但這一次,怖惕鬼還帶回了發下捨身大願、跳崖而死的安仁上人屍體。
只見不祥雲霧中的兩張人皮,一人躬身作揖,一人拄杖而立,二人形貌恐怖不似常人,朝著安仁的屍體咧開森森白牙,皆作張狂大笑,令人無端驚恐。
【憍陳如!你這聲聞小果啊!】
安仁的屍體已經在撞擊中肝腦塗地,可兩個怖惕鬼卻像在與生人交談一般,逆亂生死輪迴,朝著死屍不住嘲笑。
兩名怖惕鬼的癲笑聲尖銳刺耳,嘔啞難聞,許久才朝著結跏趺坐的迦葉尊者,口中繼續嚷嚷道。
【飲光尊者!何時乘願再來呵!】
但摩訶迦葉尊者沒有任何多餘反應,彷彿這具乾屍般的軀體承載不了一絲念頭的生滅遷流。
他僅僅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就又深深地閉上了。
批裹著破爛袈裟的江聞冷眼看眼前一切,放任怖惕鬼癲狂古怪的行徑,良久才難掩虛弱地開口喊道。
“二位,你們交代的事情,江某已經辦妥了,這件袈裟是不是該幫我取下來了!”
兩名怖惕鬼對視一眼,恐怖到不似常人的形貌,只能看出極度狂喜,朝著江聞咧開森森白牙,發出無聲的張狂大笑。
江聞哀傷地看著安仁上人的屍體,輕輕吟誦著他死前所唱“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的偈語,良久方已。
“難道你們想要食言?”
江聞面色一冷,繼續問道。
“你們說自己不能踏入滅盡定,要我前去代勞,可你們分明就是先化作怖惕鬼物,自我登上雞足山的那刻就悄悄盯上了我——別以為我不清楚你們的身份!”
“若不是直呼名字會結下因果業力,我老早就想問問二位「怖惕鬼」,如今我應該稱呼你們為寒山、拾得兩大士!還是文殊、普賢左右脅侍菩薩!”
…………
【雞足絕壁,華首巖下】
不知多久,華首巖懸崖旁的白衣少女,終於從昏迷之中漸漸甦醒,她惺忪朦朧雙眸的神式微光閃爍,靈臺虛影渙散將滅,恰巧在聞聲搜尋著,於是在滿天大霧之中望見盤坐於巨巖頂端的江聞。
只是此時的江聞獨自登高,背朝著她盤坐著,再無先前的天下絕倫的俠客模樣。
他正對著空無一人的空氣大聲呵斥,語類怪譎,身上衣裳已經破破爛爛,卻不知從哪披上了一件古怪萬分的百衲袈裟,以跏趺坐端盤於上,或時叫噪,望空謾罵,就像一個巷陌間常見的瘋乞丐。
但就是這個似乎朝天發瘋的江聞,在冥冥感受到視線後,忽地轉過身來,眉心突然綻放出一道兜率天龍華樹下的獨有,足以爍破眾盲的慈智覺光。
他的口中嘟囔似是對著無人虛空,又像對著白衣少女,也像是恍惚幽微地對著群山草木、萬物生靈,莞爾一笑道——
“既見未來,為何不拜!”